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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正也半撑起上身,惨白着面孔呻吟:
“姓……姓尤的……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你已把我兄弟糟蹋成这等惨况……还准备……准备怎么样?”
尤道元好整以暇地道:
“本来,可以什么事都没有,麻烦完全是你们自己找的,你们想落井下石、想乘火打劫,问题乃是出在你们的势利心态,卑鄙天性,因此你们的估算就错得离谱太甚,人犯了错,就不免付出代价,现在,你们就是了。”
阮大元吁吁喘着:
“你,你还打算干什么?”
尤道元闲闲地道:
“我要你们说,在你们两个做出这件趁人之危的事以后,该受到什么惩罚?”
阮大元哀号一声,吸着气道:
“尤道元,你是赢家,不应逼人太甚,我兄弟两个已经快成为半死的人了,这种惩罚莫非不够?你再狠再毒,也不该要我们的命呀!至少,我们连你一根汗毛也没伤着……”
“嗯”了一声,尤道元道:
“这样说来,你二人是知错了?明白自己混帐透顶、不是东西了?”
暗里咬咬牙,阮大元呐呐地道:
“我……我向你陪罪就是……”
掉过头,尤道元又问冯正:
“你呢?冯正,你也知错了么?”
冯正断臂之痛,早已痛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他混身打颤,扁着嘴唇道:
“我……我混帐……我下流……我不是东西……尤道元……求求你……求求你行行好……放我一马……血要照这样流下去……迟……迟早会……要我的命啊……”
尤道元微笑道:
“也罢,二位既然知错,我亦不为已甚,不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二位下次如果还犯同样的毛病,我可以保证,你们掉下来的决不会只是手臂,很可能就加上脑袋了!”
阮大元赶忙回应:
“我们明白,尤道元,我们明白,你就高抬贵手,大发慈悲叹……”
尤道元道:
“二位且请,可得走快点,冯正方才说得不错,他那条断臂,再不赶紧医治,光是流血就能把他流死!”
阮大元再不答话,忍着自己的痛楚,过去一把扶起冯正,两个人惶惶然有如丧家之犬,狼狈不堪地落荒而去。
低头下望,尤道元发觉孩子已经醒了,也正仰起小脸看着他,四目相接,却不禁笑了起来,孩子童稚的心灵里,大概也知道在生死的争斗中,他的叔叔又胜了一回吧?
这里虽然只是个小镇甸,却相当热闹,一条南北贯连的驿道通过镇郊之外,四乡八野的农户固定于初一、十五到镇上来聚集市也成为热闹的原因之一,小镇有个挺吉利的地名——“祥福”。
祥福镇共有两条街,一横一竖十字形交叉而过,在横街的街头上,开着一片门面狭窄的熟食铺子,铺子卖的无非是些卤酱一类猪身上的玩意,生意还不错,局促的店面后进,便是间阴暗的睡房,睡房里此刻正有两个人,尤道元和少清。
少清在竹榻上已经入睡,夜里的惊恐折腾,可不是小孩子能忍能受的,他睡得很沉,但不时转侧呓语,显然睡梦中亦并不安稳。
大人却并非如此长夜难熬,他的呼噜声足以把身旁的孩子振得微微发颤。
是的,三天来奔命的疲劳终于能在此安稳地睡一觉,应该是非常心慰的事了。
可对孩子来说现在的情境就不如大人那样适应,他必竟只有五岁,五岁的孩子离开爹娘不哭不闹已经算是非常懂事了,可对于少清情境也不是如此,他并不是很懂事,而是天生的本份,这种本份近乎愚钝,虽然从表面并没有什么显示,但他的眼神和行动就足以看得出来。
他现在只知道眼前的人是叔叔,烧房子的是坏人,如果他们不逃跑的话就会被坏人抓走。可能是生存欲的指使,他虽然不聪明,但冥冥中还是明白这种厉害关系。
叔叔的鼾声吵得他十在不能入睡,再加上叔叔把他领到的这个地方又不如自己家中敞快、华丽,不由得使他有一种厌恶叔叔的感觉,他为什么不送我回家呢?爹娘虽然整月都见不了一面,但有几个丫头伺候都以足够了。
夜,静静地,好像一张硕大无比的黑网罩住了整个天空和大地。
当三更过后,这座小屋外显得有点不宁静了。远远地有几个鬼魅般的黑影移了过来。
少清终于无法容忍叔叔那如雷的鼾声,再加上尿憋得他肚子太难受了,他不敢出去,他怕黑。要是在家里,这时只要喊一声,准有个丫头应声拿着便盆过来,可现在不行。别说丫头,叔叔现在也不管他了,自顾自地蒙头大睡。
“再忍一忍,说不定天快亮了。”少清心里暗暗下了决心。
又过了一会,他觉得肚子不是憋,而是痛了,一阵阵纹心的痛使他再也不能将这泡祸水憋到天亮了。他推了推叔叔,叔叔没应声,翻了个身又发出如雷般的鼾声。
少清不知火种在哪里,他只好穿上衣服,摸摸索索地下了床,不知穿了谁和鞋,反正一只大的多,一只好像合适,他也顾不上统一了,便吧嗒吧嗒地托着鞋出了门。
走到门外的断墙边,他急急地脱下裤子,把压抑已久的愤怒毫不留情地抛洒出去。
忽然——
他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匆匆地……
他猛一回头。借着街边店门的小灯看清了,一行七八个人——七八个持刀的人正朝这边急急地走来。
“快点,就在前面!”一个黑影说着用亮闪闪的刀一指这边。
少清一个子尿光了,不知是由于惊吓,还是真的没尿了,他急忙提起裤子向屋里冲去。
他要叫醒叔叔,那伙人一定是找他和叔叔。
他拼命地摇着叔叔,可是尤道元好似死人一般动也不动一下,他又狠狠地拽着叔叔的耳朵、鼻子,还是不应声,他终于忍不住朝着叔叔的脸上狠狠地抽了一巴掌,尤道元只是在梦中哼啊了一声,又扯开了如雷般的鼾声。
“完了!可能叔叔早已死了!”求生的欲望顿时破灭了,少清此时已听到前门外清晰的脚步声。
他转身想出门,突然脑子好像灵活了许多,不行,门口已被他们堵死了。
一转身,他看见了床后墙上的小窗。
后窗很小,只能容他一般大的孩子爬出去。
他急忙踩着叔叔的身体攀上去,临爬出时,又狠狠地踩了叔叔一脚,这算是最后的警告,可叔叔还是没有应声。他不敢再耽误下去,沿着后窗直向十丈外的断墙边跑去。
夜很凉,可少清此时没有一丝凉的感觉,他只觉得满头大汗,心脏咚咚地似乎要从口里跳出来,他急忙又把嘴紧紧地闭上,爬在断墙的豁口向小屋看去。
屋侧,站着两个黑影,还有一个正用水瓢向小屋泼洒着什么东西。
“点火!”只见一名身穿长衫、魁梧高大的汉子轻喝一声。
霎时间,小屋又被一片烈焰吞没了。
“叔叔——叔叔——”少清心中不停地呼唤着,可是有什么用呢?
“尤道元,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哈哈,看来阎王还是相中了你,哈哈哈……”一个断臂的汉子冲着小屋狂笑着。
“冯老弟,这下可替你报了断臂之仇,飞云山庄从此将绝迹江湖……哈哈……”穿长衫的大汉狂傲地笑着说。
“多谢刁帮主!”冯正单臂打了一拱,显得有点局捉不安。
“尤道元恐怕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晚饭中有毒吧!看来,阎王还是喜欢他。”
“是呀,阮兄的药也真管用,一下子把姓尤的弄得昏迷不醒,迷迷糊糊就进了鬼门关。”冯正伸出独臂举起大拇指夸赞着阮大元。
倏地,那个被称为习帮主的魁梧汉子伸出双手,闪电般同时向冯正和阮大元戳了过去。
冯正伸出的手还没有抽回来便怔怔地停在半空中,阮大元搓揉的双手也同时停在了胸前一动不动。
“刁帮主,你这是……”阮大元迷惑而又惊恐地问。
“嘿嘿……我是对你们好!”刁帮主阴阴地冷笑着说。
冯正结巴着小心地问道:“刁帮主,我们兄弟不要堂主的名份了,你不要杀了我们,我们马上离开此地,远远地离开,一辈子也不回来。”
“哼哼哼——,就你们两个三流的角色还想当堂主,还是乖乖地和尤道元一起走吧!”刁帮主冷声狠气地道。
阮大元此时已顾不上什么礼数,大吼道:“刁鹏,这是为什么?你快放开我!”
“为什么?嘿嘿——,因为你们知道的太多了,一旦官家追查此事我恐你们会憋不住的。”刁鹏皮笑肉不笑地答道。
“刁鹏,你们王八羔子……”冯正气极地大骂起来。
“哼——,落网之鱼还敢出口不恭,我让你们去陪尤道元,省得黄泉路上孤单……”话声未落,刁鹏双掌一翻狂飚疾吐,两个人如两支利箭向火焰冲天的小屋飞了过去……
一个瘦小的人影,从街角一堆废旧的棉絮堆出蹒跚地走了出来,是个十岁不到的幼童,他双眼发直,望着远方,艰难地挪动脚步向远处走去……
第二章 蛮帮同恶 鸠居鹏巢
碧天如洗,万里无云,烈日高张,铄石流主。
通过开封的官道上,这时正有一个衣衬褴褛,面带菜色的少年,顶着烈日,缓缓而行,看上去是那么的落寞孤凄。
这少年从外表看,年纪可能在七八岁之间,双眉紧结,面孔呆滞得没有半丝表情。
他停足望了望似乎巳被烈日瘫熔了的官道,用衣袖一抹颔上的汗珠,转身到路边浓荫匝地的大树下坐了下来,四望无人,从怀中掏出一个干了的饽饽,有一口没一口的吃了起来。
就在此刻——
一条臃肿的身影沿官道蹒跚行来,遥直到树下朝那少年旁边一坐。
来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老者,身上一袭既脏且破的祖兰布棉袍,远处看去,显得臃肿不堪。
在这种三伏褥暑的日子,穿上这厚重的棉袍,冒着烈日赶路,确实有些警世骇俗,这老者如非是失心疯便是玩世不恭的风尘异人。
那少年抬头望了对方一眼,脸色微微一动,又自顾低失去啃那干饽饽,似乎这怪异的情况,丝毫也引不起他的兴趣。
怪老人端洋了少年半晌,突然于咳了一声道:“小子,你懂不懂敬老尊贤之道?”
少年一怔神,道,“你说谁呢?”
怪老人一瞪眼道,“难道还有别人?”
少年眉毛皱得更紧,讶然道:“此话怎讲?”
“我老人家年纪至少比你大上四倍,可否当得先生之称?”
“这……当然!”
“嗯!有酒食,先生撰,这是圣人之言,难道你不懂?”“这……”
“别这罗那罗的,我老人家偌大年纪在烈日之下奔波,既饥且渴,你小子倒是吃得满自在的?”
少年不由感到啼笑皆非,破颜露出一丝苦笑,把手中吃了三分之一的饽饽递过去道:“如果不嫌弃,就凑合着吃吧!”
怪老人不客气的接过来,咬了一大口,又道:“你可是心甘情愿?”
少年颇感不耐,但仍淡谈的道:“一点干粮,又不是什么珍馐美味,有什么稀罕的。”
怪老人又嗯了一声,开始大嚼起来,边吃边道:“味道不坏,只是硬了些,想来是隔宿的东西,老夫猜你已三餐不曾用过饮食了,对不对?”
少年白了怪老人一眼,起身道:“是呀,不过还能吃。你慢慢吃吧,我该走了。”
怪老人三咀两咀把剩下的一半塞入口中,伸脖子强行吞下,把手连摇道:“别忙!别忙!”
少年几乎忍俊不住,苦着脸道:“你还有什么事!”
怪老人颈于连伸,用手抹了抹粘满饼屑的胡子,两眼一翻道:“老夫不白吃人的东西!”
“你的意思是……”
“你有何求?”
“没有!”
“当真没有!”
“没有!”
“好小子,你穷得快要当乞丐了,还说一无所求……”
少年顿时面泛怒容,冷冷地道:“我是要当乞丐了,不过我看你倒和我没什么两样!”说完少年转身欲走。
“回来!”
随着话声,一股奇强的吸力,把他巳跨离原地五尺的身躯,硬生生拉了回来,他骇然了,知道此老头有些来头,但环境巳磨炼得他心如止水,毫不动容地道:“有什么话快说?”
怪老人理直气壮的道:“我老人家就是不愿白吃你那半个饽饽!”
少年暗忖,东西是你自己开口要讨的,又没有人强迫你吃下去,自己拼着挨饿,反倒把来麻烦,真是好人难做了,此老性格之怪异,简直大悖常情……
心念之中,怪老人又道:“小子,这样好了,老夫看你愁锁双眉,定有过心之事,眼神含怨而带煞,定有恨结于胸,一身狼狈相,必是时乖命蹇,不如这样吧,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