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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后不久,欧阳又收到一封信,约他在西湖畔两棵歪脖树下相会,但没有落名。我深感蹊跷,却又不敢对欧阳明言。欧阳对匿名信之事感到奇怪,但还是去了。我们在西湖等了半月也不见有人来,正准备走时,你却赶来了,酿成一场误会。现在想来那定是叶护花的杰作,他是想故意挑起一场混乱,好从中渔利。当你把孩子扔给我们,我顿时什么都明白了,后悔已极却无计可施。欧阳自知其中必有隐情,便追上了天山。不料却未能找到你,后来便传来了你已死的消息。欧阳难过了许久,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暗自自责,认为是他那一掌失手伤了你,才会让你不治身死。我更是一直为内疚所折磨,我不能原谅自己所犯过错,却不敢将实情告诉欧阳。我太了解他了,他若知晓真相,必不会原谅我。”
“我知道其中缘由,所以便将你留下的孩子取了个名字叶秋烟。一天,月满楼来悄悄告诉我,说其实你并未死,你已决定嫁给他。我也落下了一块心病,以为你已气消怨散,从此有了归宿。不料你们新婚不久,便听江湖上传言月满楼在新婚之夜暴病而死的消息。我心知不妙,却猜不透是为了什么。到现在才明白,当时月满楼太过高兴,同时也想解你心结,就借着酒兴想把当年的事认在自己头上。不料这竟会送了他的命!”
“后来,听说月满楼尚有遗腹子,而你最终竟生了一对孪生儿子,我也着实替你高兴。你叫人来替明儿向绿珠求亲,我便一口应允。不料后来明儿竟与秋烟在断魂崖上相遇——我以为明儿是你同月满楼的儿子,那么他与秋烟便是同母异父的姐弟,就说什么也不准秋烟嫁给他,仍逼着绿珠嫁进了月府。我又觉着对不起秋烟,便将幻月宫主之位传给了她。不料她竟会跳崖自杀。唉,我俩若是早日相见,知道了内情,明儿与秋烟本无血缘关系,又怎会酿成断魂崖上的悲剧?让他们四个人都痛苦一生,还连累秋儿落下恶疾——”
月老夫人哽咽道:“我可怜的孩子!”
月几明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原来,命运竟给他们几个人开了一个绝大的玩笑,只觉脑中模糊一片,唯有低头垂泪。月老夫人的目光犹如一把刀直刺宋问心,不无讥讽地道:“我一步走错落到如此田地,以致连累后世子孙,算我的报应。可你呢?你过得高兴吗?幸福吗?”
宋问心凄然一笑:“我高兴?我幸福?我又何尝有一天快乐过?我总是内疚,一见到秋烟更是难受。我每天同她朝夕相处,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无时无刻不让我想起你,那愧疚、那悔恨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我,那又是怎样一种滋味?”
“更可恨的是叶护花胆大包天,竟拿此事要胁我利用职权为他做事。我自是不从,他便又用匿名信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详细地告诉了欧阳,并将我当初偷拿的衣服、扇子、头巾还有你写的信件等物证一并随信交给了欧阳。人证、物证俱在,欧阳怎会不信?他来质问我时,我自知瞒不过了,便将实情告诉了他,请求他看在夫妻多年的情份上能原谅我。谁知他竟一言不发,忽地一掌掴在我脸上,头也不回地走了。他那一掌无异于打在了我心里,直到现在我想起他那绝决的表情都会心冷。他不会明白,我之所以会变得那样自私都是因为太爱他。”
“三个月后,他才回来。我知道他定是找叶护花去了,可是没有找到。他回来后,仍是一言不发,连瞧都不瞧我一眼。收拾好了他的每一件东西,甚至包括一枝笔,一页纸,只要是他用过的,就毫不留情地全都带走,没有留下任何可以给我留做纪念的东西。无论我怎么请求他谅解,我甚至不惜跪下向他哀求,他也毫不理会,自始至终都不再同我说一个字。他走时,脚步虽轻,却一步步都踏在了我心上。”
“当他走出园门,我意识到将永远失去他了,我再也见不到他了,就不顾一切地扑上去,跪倒在地,拉住他的衣角,嘶声叫道‘欧阳,你,你不再爱我了吗?’他终于冷冷地回过头来,默默地凝视了我半晌,悲哀地笑道‘我一直以为你是这世上最完美的女人,没想到你竟这般自私歹毒!当初你看错了我,我也看错了你’说完,他拔出剑来,削断衣角,头也不回地走了,再也没有回来,我也打听不到任何有关他的信息。我知道什么都已完了,只恨他那一剑没有刺在我的心上。当时我简直没有再活下去的勇气,可是绿珠扑过来拉住了我——直到现在,几十年了,他都音讯全无。他,他竟这般绝情!”
“我与他相恋时,只求早日与他成亲,好让他永远属于我,没想到不属于我的终是强留不住。我知道自己错了,却已太迟。他走后,我反复思量他临走前说的那句话,他说得不错,我是个自私歹毒的女人,为了留住自己的爱,却把你推向痛苦的深渊。当初,我也的确看错了他,如果当时我了解他,信任他,知道他的心中只有我,纵然前去赴约,也不会被你的美色所迷,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了。现在想来,那以前相恋的日子才是最美的。”宋问心并没有哭出声来,泪却早已湿了衣襟。
月老夫人默然无语,两人泪眼相对。宋问心颤声道:“四十年了,我一直想对你说一声对不起,可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
月老夫人流泪道:“不,你错了,我也不能怨你,一切都只怪我自己太过强求。当年我若是你,我只怕比你做得更过。”转头看着月几圆,缓缓道:“男女之情最是一个缘字,缘份不可强求。圆儿,我对你说的事你还一直不同意,可现在你想通了么?萧雨飞他根本不爱丽人,若是强迫他成亲,也最终是害了他们。情爱之事万万勉强不得,否则害人害已,这是我这一生所得来的最大的教训,你不可不听。”
这个教训的代价是几对恩爱夫妻被拆散,两人送命,一人出走下落不明。月几圆此时还能说什么?他沉重地点了点头,道:“嗯,儿子听娘的。我这就把当年的婚书聘礼全都退回萧家去。”
“啊”,窗外一声惊呼,随即传来一阵哭声。哭声渐渐远去,月几圆惊道:“不好,是丽人,她都听到了。”
月老夫人轻叹道:“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长痛不如短痛。丽人这孩子,天生丽质,却红颜薄命。她终有一天会明白我的苦心。”顿了顿,,又道:“明儿,若是我知道秋烟不是你姐姐,我又怎会阻止你们?你恨不恨我?”
月几明流泪道:“儿子怎会恨母亲?只是我这做儿子的一直不知道您老人家这一生过得这么苦。”月老夫人笑道:“你放心,娘从此就再也不会苦了。”她语中的不祥之意大家都听出来了,宋问心惊道:“碧衫,你——”
月老夫人黯然道:“我对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可留恋的?临死前还能看到我的亲孙女和她的心上人幸福地在一起,我也算死而无憾。明儿,你虽不是我亲生的,可秋儿却是我的亲孙女,你,要好好待她。还有圆儿,你不要忌恨她,她是个好孩子,萧雨飞要退亲不是她的错,你也要答应我,好好待她。”
月氏兄弟点头应了,月几明道:“娘,你放心,我们会好好待她。但你老人家可不能——”月老夫人摆摆手,打断他们的话,道:“圆儿,拿纸笔来,娘有话说。”提起笔,在雪白的纸上道:一失足成千古恨,情丝缕缕皆祸根。有情无缘能奈何?机关算尽假难真。
她放下笔,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宋问心瞧着不祥,道:“碧衫,还是先让我为你疗伤吧!”月老夫人笑道:“不必啦,灵丹难医断肠人,我心脉将断,能支持到你来已是不易。又何必再浪费你的内力?”
宋问心连忙抓起她的手,一诊脉,果然已是命悬一线,不由放声痛哭起来:“碧衫,你怎能就此而去?”月氏兄弟和欧阳绿珠顿时同放悲声。月老夫人此时眼中却连一滴泪也没有了,目光柔和,转向那已泛黄的信。月几明慌忙将信递于垂死的母亲。月老夫人将信缓缓凑上了烛火。
信纸燃烧了起来,火焰明亮无比,亮得就如月老夫人此时的眼睛。然而随着火焰亮光的衰弱,月老夫人眼中的亮光也在衰弱。当火光熄灭信纸如黑蝶般飘落在床前,月老夫人的眼也缓缓闭上。
月府的丧事并不张扬。不久,天山上那座空坟已变成一座名副其实的坟,坟旁开满了洁白的雪莲花。一代红颜终于长眠在了冰天雪地中,所有的爱和恨都已不复存在,只有呼啸的寒风似还在诉说那凄婉、哀艳的故事。
后来,月府中人离开天山之后,冷碧衫墓上忽然多了一个很特别的花环,是用白布染上血做成。红白相间,美得凄艳绝伦。没有人知道是谁所送,只有宋问心明白,那送花环之人必是欧阳俊生,那血乃是叶护花的。他这几十年,必是追杀叶护花为冷碧衫复仇去了。
果然,不久,有人在关外大漠中发现了一具尸体,据说很像失踪了数十年的叶护花。
第十二章 劫美人间佳丽在苏州,绝色却在春意楼。
春意楼,苏州第一楼。四月十五日,夜。华灯初上,春意楼前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只因每月十五日夜,春意楼都会推出几名新来的头牌姑娘,让客人竞价,出价最高者可获得中意女子的初夜。而今夜要竞卖的几个女子个个国色天香,自是引得苏州风流子弟蜂捅而来。
已过中年却风韵犹存的鸨母五花娘早已打扮得花团锦簇,在客人中间左右周旋,打情骂俏。
竞价现场设在春意楼的大厅里,客人们分座厅中,待卖的姑娘们就端坐楼上,人人面前垂着一道淡烟般的纱幕。雾里观花岂非更有情趣?
再过半个时辰,竞价就要开始了。一双双淫邪的眼睛往楼上扫来扫去。他们有的带着银票,有的直接命手下抬了成箱的银子过来,个个志在必得。为美色,不惜一掷千金。
忽然一个人捂着脸、连滚带爬地冲进了春意楼,冲到五花娘面前,气急败坏地道:“不好了,我的五姑奶奶,今天有人扰了我的场子。” 厅中众人的眼光一下子转到这边来了。五花娘忙把鼻青脸肿的他拉到一间偏房里细问缘由。
偏房里有一胖一瘦两个人正在喝酒,一人怀中搂着一个粉头。瘦的那人极高,皮包骨头,犹如竹竿;矮的那人却胖得骇人,足可称得上是腰宽比裤长。其实他根本没有腰,该长腰的地方只剩下一叠叠的肉。
五花娘陪笑道:“不好意思,打扰二位爷了,得罪得罪!王三总管那边今晚有人闹事。二位爷看哪位过去瞧瞧?”胖子用肉嘟嘟的手指着瘦子道:“何老鬼,我刚吃个半饱,没有力气揍人,你去跑一趟吧!”
不待何老鬼答话,王三已抢着道:“我看请二位爷是不是都去走一趟?那几个人扎手得紧——”话未说完,“啪”的一声,脸上早着了一掌,何老鬼骂道:“找死么?王三麻子,你是不是嫌老子还不如那肥猪镇得住堂子?”说完故意扫了胖子一眼,胖子却并不介意,一手执筷,一手端酒,左右开弓,吃得不亦乐乎,道:“王三,你且说说倒底怎么回事?”
王三哭丧着脸道:“何大爷,朱大爷,我那赌场还从来没人敢来闹过事,可今晚一开场子就来了两个小煞星。两人自称绿玉公子和红玉公子。小的一听就知道是假名字,只因两人腰带上各嵌着一块绿玉佩和血玉佩,他们便随口胡诌。他们一来便下注一万两。那红玉公子说‘今儿我们既不推牌九,也不掷骰子,只想和你们赌两个问题,而且是赌关于你们赌场和你王管事本人的两件小事。第一个问题一万,第二个问题两万。你们若答对了,我输三万,你们若答错了而我答对了,你们就输三万如何?小的心想竟是关于赌场和我本人的两件小事有何难答,况且那三万银子又太诱人,所以就应了。没想到两个问题竟全答错了。”五花娘奇道:“他们问的什么问题?”
王三道:“问题倒的确是些小问题,可小的就是答不上。第一个问题是我那赌场里外七道门一共有多少级石阶?小的在赌场已干了十来年,每天那门里门外的石阶不知要走多少次,这些年也不知走了几千几万次,可就是从未留心数过。那红玉公子说共有三十一级石阶。我们当场数了两遍,果然不多不少。想来他们进门时就已数过了。”
“这第二个问题么——咳咳——”王三干咳两声,道:“小的是个大麻子,红玉公子居然要赌小的脸上一共有多少颗麻子。小的从五岁落下这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