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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无药可解。与至阴至柔的绝情酒,并称毒中之王。然此毒性慢,中者三至五日之后,渐有知觉。此时毒性未烈,浮于血脉之中。此毒暗合阴阳之道,每月十五,月圆之夜,三更时分,方剧烈发作一次。每发作一次,毒便深入五脏一分,一年之后,不治而亡。
旁边有一行细小的楷书,乃是叶秋烟的补注:经与贾神医反复探讨,此毒惟一解法,乃是在第一次十五之夜发作之前,趁着毒性尚浮于血脉之中,由与中毒者所练内功相同、功力相当之人,以如下之法将毒引渡至自己体内——然中毒者若已于月圆之夜发作一次,毒入五脏,此法便不复可用。
花溅泪掏出火刀火石,将这页纸焚为灰烬,最后连灰烬都用泥土掩过,脸上神情平静而决绝。
夜幕中,有人从林中走来,月光清冷,来人银衫闪着光。他在她背后站定,长长叹息了一声。花溅泪正自心碎神伤,竟未察觉。陡然听见身后叹息之声,以为是萧雨飞,大惊回头,却见来人是白无迹,冷冷道:“你一直在跟踪我?”白无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花溅泪又道:“你凭什么跟踪我?”白无迹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我也曾问过自己。我本还有诸多大事未了,却总是不由自主地跟了你去。”花溅泪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白无迹凌空一个翻身,挡住了她的去路,道:“慢!”花溅泪低叱道:“闪开!”白无迹道:“你可知萧雨飞中了焚心断肠散之毒?”花溅泪冷笑道:“我自然知道。连你都看出来了,何况是我?但这于你何干?你赶来见我,只是因为好为人师么?”
白无迹不理会她的冷漠与嘲弄,道:“明天就是十五了,你,你准备怎么办?难道,你真要替他——”花溅泪缓缓道:“你既已猜到,又何必再问?只要他能幸福,我可以去承受任何痛苦,只要他能活下去,我可以去死。”
白无迹道:“可你若这么做,就正中了幽灵宫主的诡计,也正成全了你二姐的阴谋!听江湖传言,有个神秘女人向姜太公出卖了你,我想除了你那二姐不会有别人。所以幽灵宫主才能那么了解你,才能利用你对萧雨飞的感情设下这条毒计。她知道你精通毒物,无法下手,才借了萧雨飞来害你。你即将接任幻月宫主之位,身份何等重要,你,你岂可因私废公,只为儿女情长,而不顾武林大义?”
花溅泪目光如刀,直刺在他脸上,冷笑道:“你来阻止我难道就完全是为了武林大义?难道你就没存一点私心?你如此谦谦君子,竟也会假公济私!”白无迹神情一震:“我——”自认识她来,她都是那么温和宽容,说话从不伤人,未料她此时竟如此一针见血,直取要害。
花溅泪不给他分辩的机会,打断了他:“你不必多说。我只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你以为,我不引渡此毒,就可以活得很久么?”白无迹变色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花溅泪缓缓道:“其实,我自生下来就患有绝症,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会突然死去。我和他有生死约定,我要为他尽力而活,但我若不幸身死,他必须好好活着,不仅要好好活着,还要娶妻生子,为萧家留后。我能为他而死,是上天对我最好的安排。他为我付出那么多,我也可以稍有回报。其实,即便不引渡他体内之毒,我能否再活一年,也未可知。”白无迹浑身都已冰凉,忽地嘶声叫道:“可是,可是你若死了,便永远失去他了,你甘心么?”
花溅泪黯淡的眼中忽然发出柔和而圣洁的光辉,微笑道:“我不在乎。生已尽欢,死亦何憾?作为一个女人,能得到自己所爱的人的全部的爱,她还有何可怨?有何可憾?其实,我很幸运,也很满足。”她脸上泪痕未干,却满脸都是欣慰而满足的笑,笑得白无迹的心都碎了,碎成千片万片。她拾起木盆,轻声道:“白大哥,让我过去。”
白无迹浑身颤抖着,忽然道:“不,我不要你这短短一生过得这么凄凉!我,我与萧雨飞练的也是同门内功,功力也正相当,这毒让我来引渡——哪怕你只能再活一年,我也不要你在剩下的日子里,受尽煎熬!”
花溅泪心中一颤,却冷冰冰地笑道:“你来引渡?凭什么?你以为你这么做,就会感动我么?”白无迹神情激动,颤声道:“我知道我这么说很可笑,我算什么?我只不过是一个你正眼也不愿瞧的路人。我不要你感动,我只要你幸福!”
“哈哈哈”,花溅泪笑了起来,蓦地,她止住笑声,冷冷道:“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怎么也轮不到你来插手。我欠你的本已太多,你要让我再欠你一条命么?休想!你不要如此居心叵测,硬生生要在我和他之间插上一足。还有,你莫忘了,你是白家惟一的后人,你要白氏一族在你手里灭绝么?可怜你白家总管,效法程婴,舍了自己的独生儿子,才换了你这一点白氏血脉,真不愧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未料到救下的却是你这样没用的男人!你竟要为了一个丝毫也不爱你的女人,舍了命去救她心爱的男人,白家祖宗在天有灵,也不会原谅你这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只会一厢情愿可悲可怜讨取女人欢心的子孙!”
花溅泪的一番话,字字句句都是染了剧毒的刀,刺得白无迹木立当场,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他从未料到,从花溅泪口中,也会说出如此恶毒的话来。而她说的偏偏句句在理,仔细掂量,一刹时万念俱灰。花溅泪却不再看他,端着木盆,从他身边绕过,慢慢消失在了竹林深处。
六月十五。西子湖畔。已近黄昏。
萧雨飞与花溅泪并肩走在湖畔,穿行在柳树花间,指点着西湖风光,低声谈笑。迎面走来一个手持白布幡的算命先生,幡上写着四个大字“铁口神算”:“占卜算卦,生死祸福,姻缘功名,莫不尽知。”
萧雨飞笑道:“铁口神算?哼,好大的口气!走,语儿,我们也去算一卦玩儿。”花溅泪道:“这些江湖术士之语,有何可信?人之命运,皆由天定,他也不过一凡人,如何算得他人命运。”算命先生闻言止步,冷冷一笑,指着手中招牌道:“我吕铁口铁口神算,方圆数十里谁人不知,哪个不晓?若是算得不准,姑娘只管把这招牌扯在地上踩得稀烂。”
萧雨飞道:“我兄妹二人都想算一下终身大事——”吕铁口道:“公子又何必欺我?看你二人面相,明明是郎情妾意,要效那鸳鸯比翼双飞,怎会成了兄妹?”花溅泪见他眼光锐利,倒不似普通江湖术士,不由也动了好奇心,道:“那先生看我二人可能得偿所愿?”
吕铁口把二人左右仔细端详了一阵,又问了生辰八字,掐指算了一算,沉吟半晌方道:“不可说,不可说。我为人算姻缘,至少十两银子一卦。你二人的卦钱我也不要了。告辞!”说罢,转身欲走。花溅泪心觉有异,追上前道:“先生有何见教,还请明言。”吕铁口从布袋中抽出一根竹签,塞在她手中:“姑娘冰雪聪明,自去琢磨。”说罢,扬长而去。
看那签时,只写着四句似诗非诗,似偈非偈的话:自入红尘百事乖,镜花水月总堪哀。借火取暖终不热,哪里去还哪里来。
花溅泪仔细琢磨这签的含义,忽觉彻骨冰凉,心中痛不可当。虽想做得若无其事,,哪里能够,眼泪瞬间满眶。心道:“不错,我与云飘,终是镜花水月一场。命中不属我的,终究不是我的。他这一生,情归何处?还不是归了他之来处。我本应夭寿,却能在生前尽享他之柔情蜜意,并能为了他而死,也算上天待我不薄。我死之后,他若能与月丽人重谐好事,举案齐眉,白头偕老,也是应了天意。”只觉天意如此,更是无憾无怨,意志更坚,硬生生把泪逼了回去,沉默不语。
萧雨飞见她神情有异,上前来夺了那签,一看之后也是暗暗心惊,却笑道:“此等江湖术士之言,有何可信?把它丢了吧!”举手欲将竹签抛入草丛。花溅泪道:“既是不用理睬,又何必丢了它,不如留着,权当笑谈。”将签要回,藏入袖中。两人都刻意不再提那签上譏语,只谈些风月美景,武林秩事。
湖上有不少豪华的画舫,可以任人租用。一艘画舫自远处划来,舱板上,可人在招手叫道:“喂,公子,小姐,船租好了!”萧雨飞兴冲冲地道:“走,语儿,咱们游湖去。”
花溅泪不忍扫他之兴,自思这已是最后一段与他共渡的时光,撇下心头酸苦,展颜笑道:“再租一条小的柳叶船,我们慢慢划向那西侧荷花塘中,岂不更有趣?”
平静的湖面,轻漾的湖水。花溅泪望着湖中两人的倒影,暗想,此时同舟共桨,并肩而偎,明日便是天各一方,至死不见,岂不正是镜花水月总堪哀?萧雨飞哪知她心里酸楚,笑道:“语儿,我们来比比,看谁划得快!”花溅泪嫣然笑道:“好!船头向谁偏,谁就输了,晚上要罚酒三杯!”
两人奋力运桨,船向着湖西那片荷塘,疾驰如飞。船头竟是始终不偏不倚。小船箭一般射入了荷花丛中,两人同时住手,齐声哈哈大笑。此时夕阳西下,照着满池碧荷红花。花溅泪摘下一朵白荷,低头轻嗅那花蕊清香,粉面娇蕊,侧对斜阳,雅艳无双。萧雨飞痴痴地瞧着,良久道:“语儿,百花之中,我最喜荷花。你可知为何?”花溅泪道:“我也最喜荷花和梅花。此二花均乃花中君子。”
萧雨飞道:“梅花胜在风骨,这荷花却胜在花叶交融。李商隐诗云,自古花叶不相伦,花入金盆叶作尘。唯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说的就是此意。你看,这满塘荷花荷叶,相互映衬生辉,缺一不可,若单赏荷花或是荷叶,便会风致大减。”他深深地凝视着她,慢慢拥她入怀,低声耳语:“你便似这荷花,我便似这荷叶。必得相互映衬方能生辉,若是分开,便都会憔悴不堪。任他风雨雷电,也须把我们分割不开。”
花溅泪痴痴地看着他,心如刀绞,只能微笑不语。良久,岔开话题:“我为你唱一首采莲曲吧!”萧雨飞道:“好,你起个调,我为你吹箫伴奏。”
箫声渐起,在荷海中回旋,花溅泪手拈碧荷白花,俏立船头,展喉歌道:“扁舟一叶歌一曲,舟行水上歌在喉。碧叶连天花似锦,欸乃归去音尚留——”
夕阳渐沉,夜幕将临。二人方才尽兴而归。当晚,可人吩咐船家,不必靠岸,就在湖上随意游荡。船家道:“这两日天气闷热无比,必是大雨将至,虽是十五之夜,恐怕也难看到满月。”萧雨飞道:“不能赏月,能画船听雨眠,也是不错。”船家笑道:“公子竟有如此雅兴,小老儿自当听命。”
萧雨飞与花溅泪在舱中窗前坐下,行令小酌。正在兴头上,萧雨飞忽地想起一事,道:“语儿,可情怎样?”花溅泪道:“她已安定下来。只是她也确实不知谢谨蜂的真实身份。但她言道,聚雄山庄应该距苏州不过百多里路程。临行前,谢谨蜂要胁过她,若是她敢透露半点消息,他便杀了她的孩子。所以她不敢说得太多。”
萧雨飞道:“虎毒不食子,他不可能杀自己的儿子。可情不必如此害怕。”花溅泪道:“我也是如此说。但可情说,我们都不了解谢谨蜂,只有她知道,他究竟有多么心狠手辣。何况,谢谨蜂姬妾成群,这个孩子,并非他第一个儿子,自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在他眼中,这个孩子的生命,无足轻重。”
萧雨飞变色道:“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等灭绝人性之人?”花溅泪道:“凡能成大事者,必有异于常人之处。所以聚雄会才能崛起得如此之快。看来聚雄会的图谋,绝非仅仅是称霸武林,而是有了易姓江山的野心。与这宏伟大志相比,一个孩子的命的确也算不了什么。古往今来,为了夺取天下,父子兄弟骨肉相残之事,举不胜举。”萧雨飞恨声道:“总有一天,我要生擒这厮,揭开他的真面目,看看他究竟是怎样一个冷酷无情,阴险狡诈之人。”
夜色渐浓。果是黑云密布,狂风渐起,再无机会得赏明月。风过湖面,漾起半尺高的波浪,画舱轻晃,烛光跳跃。花溅泪道:“时间不早了,快二更了。我给你换了药,早些歇息吧!”萧雨飞笑道:“我最喜欢你给我换药了,你的小手又柔又暖,抚过我的肌肤,那滋味真是妙不可言。”
花溅泪微笑不语,给他换好药,再帮他扣好衣衫,为他盖好薄毯。萧雨飞拉住她手,叫她俯下身来,在她耳边低语道:“我只希望,这伤永远也不要好了,这样,你就可以天天给我换药了。”花溅泪勉强一笑挣开手,嗔道:“又在说混话了!你再如此轻薄,我可不理你了。”萧雨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