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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锋录-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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萼入口。
  好在靠着细心照顾调养,又加天气渐暖,绿萼的病势终于日有起色,这几天已经可以下床活动,并且也不用餐餐吃稀粥度日了。杞人见今日天气不错,赶着把冬天打到的几张狐狸皮去城边集市里卖了,买了半斤猪肉,准备好好烹调了给绿萼补补身子。
  本来这里向来荒僻,很少行人的,但杞人才刚拐上山道,距离寄住的草屋还有数十丈远,忽然听到人声嘈杂。他吃了一惊,放轻脚步,蹩到一株老树后面去偷望,只见十多个人堵在草屋门口,正自高声恚骂。
  草屋是依着山壁建的,屋前就是那半亩菜园,此刻人踩马踏,把老猎户辛辛苦苦刚翻好的地,搞得一塌糊涂。
  杞人蹑手蹑脚,再走近几步细看,只见其中半数人骑在马上,离草屋较远,看装束象是士兵,其中竟然还夹杂着三个顶盔贯甲的蒙古人。另半数人各挺兵刃,猫在草屋前的几匹死马后面,不时探头向草屋张望。
  杞人只怕绿萼有甚么闪失,也不敢多耽搁,拐了个弯,轻轻奔到山壁边,把拴猪肉的草绳叼在嘴里,十指抠住石棱,壁虎游壁般爬上了山崖。他平日里一副老实木讷、慌手慌脚的样子,此刻心急如焚,倒把真本事显出来了,身轻如燕,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已经爬到了草屋上面。
  石壁上乱草丛生,杞人又极为谨慎小心,那些士兵只顾紧盯着门窗,倒并未发现屋顶上多了个人。杞人凭忆找到了一处空档,双足用力,踩破茅草,无声无息地穿过屋顶,直向房中跳落。
  他得左边是床,右边是桌,中间并没甚么家什碍脚,却不料身在半空,陡然发现下面地上竟然躺着几个人,百忙中右手向斜下虚拍一掌,右脚在左脚面上一踩,又往上升了半尺,接着斜刺里飞纵出去,不偏不倚,正坐在床沿上。
  还来不及看清屋中形势,忽听风声响起,脑后似乎有人袭到。杞人忙不迭伸掌反击,一边向旁跃开。他虽然只用了一成功力,但听“嘭”的一声,那人应声而倒。
  杞人站稳身形,细看屋中情势,不由大吃一惊。忽然又听见一个人低声惊呼:“你!”原来正是罗山城外遇到过的“经天纬地”孙朝宗。
  此刻屋内,或立或卧,足有八九个人。老主人和他的小孙子以及绿萼,就正躺在屋子中央,他刚才险些踩到的地方。床上躺了一个汉子,看不清面目,却又有一个胖大道人,一个葛衣老者,一个相貌颇熟的麻衣大汉以及孙朝宗,满身鲜血,站在门边。床背后呻吟声起,转眼又坐起个疤脸大汉来,正是意图偷袭,被他一掌打翻的人。
  孙朝宗轻声问道:“你……你来做甚么?”杞人并不答话,只顾伏下身去搀扶绿萼:“你可好么?”孙朝宗脸上杀气陡现,手中长刀凌空劈下,斩向杞人头顶。杞人头也不抬,随手挥去,“当——”的一声,长刀从中断为两截。孙朝宗望着他手中黑黝黝的菜刀,面如死灰,叹道:“罢了,罢了。”掌中半截长刀跌落尘埃。
  杞人为绿萼解开穴道,扶她坐起,头也不回,手臂反转,伸手便去抓床上躺的人。孙朝宗闭目叹道:“是我师弟,快要死了,你发发慈悲心,容他多躺会儿罢。”杞人手指已经捏到那人胸口衣襟了,闻言一愕,轻轻扳过那人脸来,只见他面色惨白,双颊凹陷,已经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孙兄,此人是……”那道人低声问道。孙朝宗摇摇头,向杞人道:“你杀了我罢。”
  “杀你,作甚么杀你?”话虽如此,杞人话语中却隐约透出一股煞气。孙朝宗道:“你功夫高我甚多,我宁可死于你的刀下,也不能死在鞑子手里!”杞人奇怪地一摇头:“甚么鞑子?外面那伙人是来捉你们的?”
  “这位大侠,”那葛衫老者施礼道:“请问尊姓大名?你和那些鞑子不是一路么?”杞人答道:“不敢,在下陈杞人,不识得外间那些……”孙朝宗恶狠狠地打断他的话,反问道:“你不识得王保保?”
  “甚么?保保在外面?”杞人急走两步,凑到窗口去窥望,只见躲在马后的数人似乎听到了些甚么,正在小心翼翼地向前逼近。葛衫老者捡了副弓箭,“嗖嗖”几声,又把敌人逼退了。
  “你是汉人?”孙朝宗忽然冒出一句话来。杞人愣了一下,答道:“是又如何?”“那好,”孙朝宗似乎瞧见了一线希望,“你不至于甘心做鞑子的走狗罢。你救我们出去,必有重谢!”
  杞人正在踌躇,忽听绿萼开口道:“师叔,你救他们出去罢。”
  “甚么?”杞人连忙走过去扶她靠墙坐好,“你叫我……”“请你,”绿萼抓住他的衣襟,“救他们出去。”
  杞人一头雾水:“这究竟,怎的一桩事?”愣了一会儿,突然扬声叫道:“保保,你在外间么?”
  “遮莫不是,是陈叔叔么?”外面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保保,给我个面子,”杞人一边扶着绿萼,一边叫道,“且放这干人去罢。”外面万籁俱寂,良久无声。
  “保保,这点面、面子也不给么?”杞人“面子”这两个字越说越觉得拗口,一边说,一边竟然垂下头去,“休说我与你义父是知交好友,我,我救过你妹子……”绿萼轻声笑道:“师叔,为了救人性命,只得委屈你了,我晓得你不惯讲这些话……”
  “陈叔叔,不是保保不给你面子,”王保保叫道:“这几个是朝廷钦犯,小侄不能因私废公啊!”“朝廷钦犯?”杞人抬头望了一眼孙朝宗他们。“休听他胡沁,”葛衫老者连凤鸣急忙低声说道:“朝廷可曾画影图形,传令各关要拿我们?”
  “是啊,”杞人叫道,“朝廷可曾画影图形,传令各关要拿这干人?”王保保似乎是愣了一下,随即又扬声叫道:“咱们押解钦犯上京,这干人大胆来劫囚车,还不该同罪么?”
  杞人轻声问道:“劫囚车?劫谁?劫到了么?”孙朝宗咬牙切齿地道:“咱们是来救我四师弟,谁想他们耍个掉包计,在囚车里装了个番人渥尔温,还把我三师弟……”——他指一指床上躺的那人——“伤成这般……”
  “既然钦犯并未被劫走,算不得同罪甚么的罢?”杞人也不怎么懂大元律令,所以底气多少有些不足,“你放他们走路,也不算甚么、甚么因私废公罢……”
  外面又是寂静无声,少顷,才听见一个粗哑的嗓子叫道:“陈师傅,既你是王公子的朋友,咱们就卖放个人情,许他们走路罢。不过孙朝宗是害我师兄的凶手,你且将他留下!”
  “甚么师兄?”孙朝宗问道,“渥尔温么?你师兄是哪个?”“姓孙的,有胆子做就莫装蒜,”渥尔温叫道:“我师兄唆督,不是被你杀害的么?!”
  “原来他就是那个唆督的师弟,”胖道人尉迟鹤自言自语地道,“怪不得恁么厉害。”只听孙朝宗叫道:“骚……唆督死了么?在下委实不知,你却是从哪里听来的?”
  又听王保保叫道:“唆督大师那日说前去罗山探查,便再未归来。不是你,更有谁能伤得了他?也罢,你说并非你下的手,那么把凶手名字讲出来,咱们就便放你走路!”
  杞人一愣,心说唆督不是死在李思齐手里么,正在犹豫要不要说穿,只听孙朝宗叫道:“自那日酒店战过一场,在下便再未与唆督大师会过面。哪个见着他的尸体了,便咒他死?又怎么一口咬定我晓得他的死因?”
  杞人趁他们说话的时候,伸手解开了猎户祖孙的穴道,关照他们不要乱动。只听外面王保保叫道:“孙朝宗,是好汉子休得耍赖,你们害了唆督大师,自然把尸体隐匿起来了,旁人哪里寻得到?”
  杞人实在忍不住了,叫道:“保保,你休一口一个谁谁害了唆督,你……你到底放他们走不放?!”“好啊,陈师傅,”渥尔温叫道,“有本领胜过我这对拳头,咱们便一切依你!”
  “陈叔叔,你何苦回护他们?”王保保道,“屋中气闷,请出来讲话如何?”杞人站起身来,就要向外走,被连凤鸣一把扯住袖子:“小心了,防有诡计。”杞人微微一笑:“料他不能拿我怎样。”推开屋门,大步走了出去。
  只见屋外众人已经撤到五六丈外,王保保骑在马上,左首是一个蒙古军官,右手是个红发番人,想必就是方才说话的渥尔温了。他正待开口,却听见身后孙朝宗叫道:“渥尔温,你们究竟将我四师弟弄到哪里去了?”
  王保保“哈哈”大笑,道:“义父早已遣人押他直接北上,绕过颍州,直奔大都去了,此时想必已入了中省地界……”孙朝宗惊问:“你、你们竟敢走颍州一路?!”“有甚么不敢,愈是贴近贼兵腹心,愈是平安无事啊,”王保保笑道,“便这般大摇大摆地自刘福通鼻子底下溜过去了也……”
  话音未落,忽听一声冷哼:“未必!”只见一条灰影突然出现在山崖侧面,迅捷无伦地跳到了场心。双方数人一起惊呼,原来此人赫然竟是孙朝宗等人一心要救的李仲勋!孙朝宗又惊又喜,叫道:“四师弟,你怎……你可好么?”只听一声大吼,渥尔温一个箭步扑上前去,朝李仲勋当胸一拳打出。
  李仲勋不慌不忙,将身一侧,忽然从他身后伸出一只手掌来,堪堪迎上来招。双掌相交,只听渥尔温怪叫一声,一个跟斗直翻出七八丈远,才待拿桩站住,却觉胸腹间气闷异常,不由自主地又倒退了三四步,这才消了来掌势道。
  这一下石破天惊,众人一齐向李仲勋身后望去。只见那是一位蓝衫秀士,约摸四十上下年纪,箭眉美须,轻摇折扇,风雅俊朗。他环顾场中,缓缓地走上了两步。
  “阁下,”渥尔温深吸了一口气,消去胸腹间的气闷,沉声问道:“阁下何人?”“不敢,”那秀士深深一揖,“区区山东宫秉藩。”
  “原来是‘黄河大侠’!”听到那人报上姓名,王保保第一个叫道,“久慕盛名。李叔父常时向小侄谈起宫大侠,不想今日能亲眼得见大侠风采!”
  “这位小兄弟谬赞了,”宫秉藩微微一笑,问道,“你讲的可是罗山李世贤么?”“正是,”王保保跳下马来施礼,“李叔父时常与在下谈起,他十年前曾往山东,欲拜在宫大侠门下学剑,宫大侠虽未能收录,却赠他刀谱,嘱他练刀。他心中向来是万分感激的。”
  宫秉藩摇头笑道:“李世贤聪明得紧,只是功利心重了一些。剑是隐逸之兵,他便是走这条路,也终究难有大成。我这才请他改弦易辙,单刀的路数较适合他……怎样,他的刀法可练成了?”
  王保保还没来得及回答,旁边翁赤剌早听得不耐烦了,冷笑道:“‘黄河大侠’,好大的名头。今日有幸相遇,肯不肯赐教一二?”宫秉藩问道:“这位是……”王保保连忙介绍:“这位乃是怯薛翁赤剌百户长,他仰慕侠名已久,倒并无恶意的。”
  “区区并非前来打架,只希望做个鲁仲连,”宫秉藩行礼道,“铁冠真人昔日曾有大恩于区区,此番涉及他的门徒,区区不得不百里赴援……并非欲与诸位为敌啊。”
  “那你,”渥尔温大步走近,“想怎样?要咱们放人的话,你就过来动手罢!”“乱世各为其主,”宫秉藩微微一笑,“战阵上刀枪无眼,血流漂杵,区区哪敢强自出头,前来多事?便要待救人也没这个本事。但既然今日……”
  渥尔温打断他的话:“你想为这一干人求情?”王保保皱皱眉头,心道对方添了个陈杞人,又添了个宫秉藩,现在强弱易势,宫秉藩是在为谁求情,那也难说得很,不趁机收蓬,只怕事情要糟。
  宫秉藩还没来得及回答渥尔温的问话,突然一道人影挺着单刀从草屋里冲出来,直向渥尔温扑去,口中叫道:“四师弟,这鞑子害了你三师哥啊!咱弟兄两个合力将他毙了!”正是“经天纬地”孙朝宗。
  李仲勋乍闻此言,一愕问道:“甚么?”孙朝宗手中单刀已经连施七下杀手,刀刀斩向渥尔温要害,一边答道:“他害死了你三师哥。你却上是不上?”李仲勋目眦尽裂,发一声吼,从腰间抽出双剑抢上。
  孙朝宗的武艺本来稍逊渥尔温一筹,加之那对趁手的食指周天笔已失,不过十三四合就落在了下风。李仲勋恰于此时赶到,二人合力,渐渐把形势扭转了过来。
  翁赤剌见状大怒,拍马拧枪,直向宫秉藩面门搠去。宫秉藩双手反背,双脚足尖点地,仿佛一片秋叶般随风飘舞,顷刻间已躲过对方十余招杀手,枪尖竟然连他一片衣角也没能沾到。
  王保保见势不妙,知道孙朝宗此次出手,是因为己方实力陡增,想要引起混乱,逼宫秉藩出手,偏偏翁赤剌胡人劣性,不退反进,眼看局势越来越对己方不利,急忙挥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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