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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锋录-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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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杞人连隔夜饭都快呕出来了,没想到这帮家伙讲蒙古话比讲汉话还让人恶心,而且一个比一个阴阳怪气——还是老老实实讲汉话吧:“这位,这位艾答慕思先生想打架么,甚好啊甚好,在下奉陪!”
  艾答慕思回头说了句甚么,另一个一直未曾出手的巴比伦人答应一声,向前迈了两步。畏兀儿人介绍道:“这位阿不答剌先生,也是伊儿汗国中有名的高手,刀法也是极厉害的。”
  “斗刀么,”杞人正中下怀,“好啊好啊,这便请上吧!”绿萼在身后拉了他袖子一把:“师叔,你今日怎的了?”杞人咬咬牙关,低声答道:“不晓得。”他确是不明白自己为甚么那么大火气,仿佛只有结结实实打上一架,才能好受些似的。
  那个阿不答剌身高腿长,淡眸虬须,倒和普通色目没甚么两样。当下他又迈上两步,和杞人相隔一丈左右,“刷——”的一声,弯刀出鞘,抱在胸前,微微一鞠。
  畏兀儿人问道:“这位陈英雄有刀么,须不须借你一柄用?”杞人不想使用玄铁菜刀,于是点了点头。那个先前斗刀落败的巴比伦人立即走上前来,倒持手中弯刀,递给了杞人。
  杞人看这种阿剌伯弯刀,不过三尺长短,刀头反卷,倒近一尺,厚约半寸,背坚刃利,倒确实是好刀。他冷冷一笑,右手握住刀柄,左手拇食中三指捏住刀头,吐气使劲,“咔”的一声,已将弯刀从中掰断。
  几个巴比伦人脸色大变。杞人将那半截断刀轻轻挥了两下,除了分量颇轻外,倒和自己用惯的菜刀并没甚么两样。他于是点点头,左手指指阿不答剌,示意他快些前来进招放对。
  阿不答剌长吐一口气,腰胯微弓,暗蓄劲力。只见他手中弯刀光芒一闪,疾向杞人右肩斩来。杞人一个撤步反撩,断刀早到对方心口。阿不答剌也真了得,于这间不容发之际,腰肢一拧,硬生生躲闪过去,随即手腕一翻,弯刀改变方向,又自上而下斩落,“当”的一声,迎上了杞人的断刀。
  杞人赞了个“好”字,断刀疾交左手,右手一个冲拳,早到敌人面门。阿不答剌横刀来割杞人手腕,却不料杞人此招是虚,左手断刀疾风般已然划到了他腰胁间的空档。
  这一刀如电如闪,来得好快,阿不答剌欲待躲避,已经来不及了。只听他大吼一声,好象半空里打了个霹雳,竟然行险,左掌合成刀形,直向杞人断刀刀背斩下。一声轻响,杞人“哈哈”大笑,撤步后退,断刀背上沾了几滴鲜血。原来阿不答剌强以手掌硬击刀背,虽然勉强挡住了敌招,却哪里比得上杞人神力,更兼以血肉硬挡金铁,早把自己掌缘给震裂了。
  阿不答剌在伊儿汗国也是有名的刀手,竟然还没走上五招,就被震伤了左掌,简直是平生的奇耻大辱。他一咬牙关,又复猱身扑上,展开一套得意的快刀法,倏上倏下,瞻焉在前,又忽而在后,眨眼间连斩出了十五刀,刀刀指向杞人的咽喉及面门等要害部位。
  他快,杞人比他更快,只听“当当当当”一阵疾雨般的密响,杞人霎那间已经刺出了一十八刀,前十五刀隔开来招,后三刀把阿不答剌避得连连后退,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逼退了敌人,杞人却并不进步紧迫,他仰天大笑,自觉胸臆间舒畅了许多,火气渐消。那边艾答慕思却微笑点头,右手一晃,掌中早多了一柄金光灿然的长刀,用蒙古话叫道:“陈英雄果然非凡,且让我来领教一下你的高招罢!”
  杞人怒气渐平,这时候倒并不想打架了,当下把手中断刀轻轻掷到地上,抱拳笑道:“这位阿先生的刀法确很了不得,艾先生想必更……更加的了不得。罢了,咱们不必再打,只请问几位识得濠州韩邦道老先生么?”
  那畏兀儿人用汉话答道:“咱们原本不识得韩老先生,不过有一名教中叛徒为他所庇护,艾答慕思先生等远来中原,不过请他交人而已。”
  “教中叛徒?”杞人奇道,“甚么教?甚么叛徒”那畏兀儿人答道:“这几位都是摩尼教中有职司的修道者。艾答慕思先生是西方教团第一萨波塞,余几位则是总教的默奚悉德,此次是专奉了巴比伦法王之命东来的。”
  “摩尼教?”杞人早被这些古怪词句给搅得晕了。绿萼在他身后轻声说道:“摩尼教便是明教。我爹与温州平阳的明教潜光院院主石心上人颇有些交情。这干人口中所称的叛徒,似乎便是指的石心上人。”
  “石心上人?”杞人想一想,道,“嗯,此人我也曾听闻过,都道他道法高妙,清修养性,怎么会是明教的叛徒?”艾答慕思答道:“石心与东方教团奥米兹等叛徒交相勾结,隐匿教中圣物,怎么不是叛徒?不过……”他顿了一顿,又道:“只须他交出圣物,法王自然既往不咎。”
  “圣物,甚么圣物?”杞人话才出口,就知道很不妥当,他人教中圣物,自己怎么好随便打听?谁料忽然身侧一株大树上传来一阵朗然笑声:“圣物么?那是艾答慕思王的神矛呀!”
  第二集 醉梦浮生
  第十章 枭獍之心不可方
  老猎户居住的草屋,建在怀远城西约摸七八里的地方,此处有些不高的山冈,冈上多草多木,偶有野兽出没。草屋倚着山崖而建,正面一片菜园子,再过去有不少大树,都有近百年的树龄。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正是发自其中一株大树的树梢。
  艾答慕思右手一晃,掌中金刀化作一道光芒,疾往那株大树卷去。只听树上人纵声长笑,将近一人合抱的大树竟然从中一分为二,树冠斜斜飞出两丈多远,这才砉然落地。
  杞人愕然中,金芒一闪,划道优美的弧形,又已经回到艾答慕思的手中。横倒的树冠后又是“哈哈”一笑,翩翩然踱出一个文士来,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头戴高冠,大袖儒衫,腰系博带,装扮倒很整齐,只是长长的一张马脸,长长的髭须,配着他的中等身材,相貌不免有些怪异。
  杞人奇道:“冷谦,是你么?甚么艾答慕思王的神矛?”那文士笑道:“陈兄,许久不见,一向可好?艾答慕思王么,汉译唤作降魔胜使的便是。”
  艾达慕思冷冷地问道:“你是谁?”文士笑道:“我叫冷谦,这名字从未听闻过罢。我是中国明教一个小小的耨沙喭。”艾答慕思怒道:“小小一个耨沙喭,怎会知晓圣物之事?!”
  冷谦缓步走到杞人身边,笑道:“我听的宫秉藩说到你在左近,才寻来的,却不料无巧不巧,遇到这么一伙东西。”艾答慕思吼道:“我在问你话哩,可曾听到!”“听到啦,”冷谦故意皱眉头捂住双耳,“拜托这位先生,莫再讲那蹩脚的蒙古话,我受不了也。”
  艾答慕思大怒,掌中金芒一闪,一刀就向冷谦面门斫下。冷谦不慌不忙一个撤步,大袖一扬,只听“当”的脆响,艾答慕思回刀一看,只见无坚不摧的黄金刀上,竟然被崩开了小小一个缺口,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杞人沉着脸道:“好快的手脚——还与我!”冷谦笑道:“米息利器,今日才算见识了,了不起,了不起。”一捋右手衣袖,掌中赫然握着杞人那柄玄铁菜刀,“借用而已,又无损伤,你急的甚么。”杞人再也板不住面孔,微笑了起来:“几年不见,你梁上君子的本领,倒是越发精进了。”
  “谬承夸奖,可不敢当,”冷谦笑着转向艾答慕思,道,“神矛乃是教中圣物,法王想要,奥米兹更势在必得,中国明教当然不肯轻易放手。这桩事情,还是且到了濠州再作商量罢。”
  艾答慕思双眉一轩:“甚么到了濠州再作商量?”冷谦笑道:“不服么?那么便再斗斗刀看,你的米息黄金刀再厉害,可比得上这柄菜刀么?况我一个小小的耨沙喭,你大大一个萨波塞,与我有甚么商量?当然等到了濠州,去与石心上人商量喽。”
  艾答慕思冷哼一声,双目如电般在冷谦和杞人面上打了个旋:“好,咱们且去,日后总有再见的一日!”右掌一晃,金芒入鞘,转过身,也不理会他的同伴,径自去了。
  几个巴比伦人和那畏兀儿人也急忙跟随离去。等他们走下山坡,隐入黑暗中不见了,冷谦才把菜刀交还给杞人:“来来,咱哥俩多日不见,且好好吃一杯去。”
  杞人面色沉重,问道:“宫秉藩呢?他又去赶谁了?”“去赶夏国坚,”冷谦答道,“‘金眼关索’夏国坚,你听过罢。”杞人一皱眉头:“原来是他!宫秉藩可曾赶上了他?”
  “哪里赶得上,那夏国坚的坐骑也忒快了。不过宫秉藩于路又遇着一人,忙着蹑将下去,叫我来与你讲一声‘后会有期’,”冷谦扯着杞人的袖子,道,“此人也许你未曾听闻过,他在中原罕有出没的,名唤牟玄圣。”杞人点头道:“宫秉藩今日才与我讲起过他。”
  冷谦一边说话,一边扯着杞人走进草屋,大大咧咧地就在桌边坐下:“他又在夸耀那一条刀疤了不是?”看见桌上几大碗马肉,大喜道:“好嘛,晓得我要来,酒席都备下了。”绿萼走过来,轻声道:“这是适才那几个胡人吃剩下的,先生要吃,我再去煮一些来。”
  冷谦转向杞人,注目相询。杞人解释道:“是我师侄媳妇,濠州韩邦道之女——来,绿萼,我有些话要与你讲。”
  绿萼跟着杞人走到灶边。杞人阴沉着脸,半晌无语。绿萼小心翼翼地问道:“师叔,莫不是小虎他们出事了?”杞人嗫嚅半晌,才断断续续地说道:“是小虎他爷爷……老人家年纪也偌大了,到镇上赊酒……便是方才讲到的那个夏国坚,他,他突然跑马出来……”
  “喂,”冷谦在桌边叫了起来,“甚么事情讲恁半日,将我这个客人浑忘了。”杞人心头无名火起,大吼道:“闭嘴!”冷谦吓得跳起来:“怎、怎的了?”杞人长吐一口气,望望冷谦,又望望绿萼,见二人都以惊诧的目光看着自己,他不禁低下头去:“对、对不住……冷兄,是我的不对,我这厢给你赔礼了。”说着便深深鞠下躬去。
  “罢罢罢,”冷谦急忙过来双手搀扶,“我不……你们自管讲话罢,我只吃肉,再不插口。”杞人满脸通红,望望冷谦,果然冷谦回去桌边,只顾大口大口地吃马肉,塞了满嘴。他再望望绿萼,忽然间一拳向自己头上擂下:“我、我今日是怎的了?发病么?!”
  绿萼忙上去抓住杞人的手:“……师叔,都是我不好,我该劝老人家莫去的,他恁大年纪……”杞人道:“不关你的事,都是我不好……是、是我不好……”说着话,突然悲从中来,双手抱头,蹲到地下,“呜呜”地大哭了起来。
  绿萼忙也蹲下身,安慰杞人道:“师叔,你、你莫难过。”口里虽这样说,眼角也不禁垂下泪来,连忙转过脸去轻轻擦拭干净了,再问道:“小虎呢?”杞人答道:“他、他先暂住在刘麻子店里。”
  绿萼扶他站起来:“师叔,你陪着冷先生罢,我先去望望小虎。”杞人急忙抓住她胳膊,又赶紧松开了:“小虎在刘麻子那里,不、不会有事。你莫去罢,天黑路险,那些胡人又尚未走远……”
  绿萼转过头来,盯着杞人的眼睛,直盯得杞人满脸通红。绿萼想一想,终于垂下头去,道:“好罢。师叔,你且陪冷先生聊着罢,别太放在心上,人已然去了……”“是啊,”冷谦在旁边插嘴道,“节哀顺变……”话才出口,猛然醒悟,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杞人叹口气,无奈地点点头,绿萼从袖中掏出方手帕来给他拭泪,杞人愣在当地,不知道是否应该推开她的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面色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红,反复数次。
  绿萼低头一笑,笑容多少有些苦涩。她走到桌边,一边收视碗筷,一边说道:“冷先生,我先去把肉热一热罢……可惜无有酒了。”冷谦笑道:“不用不用,冷先生吃冷马肉,正好……”忽然转眼望到呆若木鸡的杞人,“好罢,热一下也好。”
  他缓步走到杞人面前,抬起袖子在杞人眼前一晃。杞人一肚子不耐烦,拍开他的手:“你做甚么?”“哦,你未着魔呀,”冷谦故意板着面孔道,“那还发甚么愣啊。过来,陪我吃酒。”压低声音:“我这里有好酒。”
  杞人被他拉到桌边坐下,依旧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冷谦从怀里摸出个小酒瓶来,拔开塞子,凑到杞人鼻端:“如何?吃马肉,是定要配酒的。”杞人闻也不闻,接过来就是一大口。“喂喂,慢些,慢些,”冷谦急了,“恁么好的真珠红……牛嚼牡丹,可惜呀可惜!”
  他赶忙夺过酒瓶来,小小咂了一口,悄悄一指绿萼:“他丈夫,也便是你师侄呢?”杞人叹道:“去年于罗山亡故了——休再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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