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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我心底深处某一点,是微微的颤动!
这感觉莫明其妙,连我自己都有点不能适应。
他这种贸然现身的方式让我很惊愕,牡丹冲来扼我的腕更让我惊愕,而目光相对时产生的怪异情绪,比前两者更令我惊愕了三分。
但我一向缺乏表情,纵然心里脑中一阵翻腾,但想必脸上还是那种连我自己都讨厌的漠然。
我有点仓促的移开了目光,转向了牡丹。她正怔怔的看着他,那是一种不可言述的奇怪表情。有惊诧有慌乱,甚至有些迷离和焦灼。
我一向擅于分辨表情的细小不同,因我自己做不出,所以才格外关注试图学习。但此时,我竟无法一一细细分辨的清楚,只觉那一眼之处包罗万象,有些我明白,有些犹陌生。
不过倏然间竟想到了云梅那恍惚之色,与此时的牡丹很相似。
那少年人向着牡丹施礼:“刚才太过匆忙,竟忘记报上姓名。我姓朱……”明明是在跟牡丹在说话,但我却总觉得那双眼睛在寻我的端倪,或者是我跟牡丹看似亲呢手拉手的站的很近,以至于让我产生了错觉。
不及我多想,已经敏锐的捕捉到了熟悉而凌利的气息。姑姑来了!
牡丹脸上带出焦惶迫惧之色,看看他复又看看我,竟添了一丝绝望的悲戚。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帮她,姑姑何等敏锐又怎么会察觉不出异样的气息,若让她发现,连我也难逃重惩。但不帮她,以姑姑的手段,这个少年人今天怕要死于非命。
牡丹何曾向我这般乞怜般的凝望,这样的眼神扎到我心里的某个地方。那一点又酸又痛的散开,脑子仍在左右为难的天人交战,身体却已经有了自主意识。侵身过去,一把揪住那个自称姓朱的少年人。
牡丹以为我要抓他交给姑姑,掌风挟厉便向着我劈来!
她竟是为了个“外人”不顾一切的与我当众动手,无遐细品各中滋味,身子微微一闪便从容避开她的掌风。论起近身攻战,牡丹并不算太擅长。
避开她的同时,亦单手揪着那少年人的胸襟,顺手搡他一把,就势一脚将他踹向牡丹的裙底。
那人也着实文弱不堪的很,身子踉跄着便向着牡丹滚过去,姿势是说不出的滑稽。
牡丹有些发怔,但随之会意,忙着掀开层层叠叠的拖袂将他掩个严严实实,复抬眼看我时,她的表情多了一丝感激的意味。
我睃一眼周遭姐妹,见她们的神情都有些错愕诧异,只是姑姑的气息已经越加贴近,再也无时间让细细感受这些表情都带了什么含义在当中。
姑姑纵然极度敏锐,但这个少年人显然没什么法力,气息微弱。不然我们一众姐妹也不可能由着他接近到了这个地步才发觉。
牡丹以元香来护,应该可以混过去。若这般再混不过去,也只能怪他命薄了。
姑姑一向讨厌“外人”,将他们说成洪水猛兽一般。仿佛“外人”入侵,就会给万花林带来灭顶之灾。而实际上,她最为讨厌的,其实是特定的一群。确切来说,是特指男人。而这个‘外人’,恰具备了姑姑厌烦的所有条件,一旦被发觉,下场一定很凄惨!
姑姑一向在万花林说一不二,她厌憎什么,我们就必须跟她一样也厌憎了去。
好比以前竹林小筑里有间很大的书楼,那里有许藏卷书籍。明明最初是姑姑教我们如何学习识字念书,让我们阅读并知世事,甚至还曾夸我们聪慧好学。
牡丹最爱那些书籍,那段日子在我看来,无非也是修炼当中的一个环节罢了。但是牡丹却流连沉醉,在书楼里呆着的时间远远超过任何一个修炼场。
直至有一日,牡丹问姑姑,这些书是从何而来,是何人所撰?而书中所言诸事,画中所绘诸景,为何在万花林见不着?书中所叙之人,是否是真人真事?那些缠绵绯侧,是否世间真存?
姑姑闻之而大怒,立刻聪慧好学变成了愚昧妄思,当即便将我们皆轰了去。更将那里大半的书都付之一炬。
姑姑说这里是仙境,而我们是仙人。仙人无需问尘寰,而那世间种种,皆不过只是虚惘梦幻。
她说世人皆恶,而男人更甚。世间男子,皆是虚伪狡恶之徒,比之任何怪物猛兽都要恶毒百倍。怪物只会汲精吸髓让人陨命,而男人则会诳骗情意让人生死不能更加痛苦百倍。
从此之后,再无人敢言及书中故事,更不敢再随便议论外界种种。不过也从那次以后,姐妹们的心思,再不愿轻易流露出来半分。对着我,对着姑姑,皆是一样。在她们眼中,自我当了继承人之后。姑姑与我,即是一体。
高阶之上,姑姑宛若天上的灿阳徐徐降临,她身后环着烈日图腾光圈,那是至强功法的象征。她着艳蓝满绣的锦衣,宽展的袖口与拖拽的长裾无不散发出灼烈的气息。手中握着短柄的金仗,高高的云髻之下的面庞,永远是威严而孤清。
她身后是肃立的女兵,身侧是她的忠仆金甲羽。他是姑姑唯一允许在万花林出入的男子。
众人已经自动自发的分列而立,我忙着走向队首,率领众人恭迎。
迎着姑姑而去,脑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此时我很感谢我那奇缺的表情,因为姑姑不会从我脸上看出任何紧张慌乱的情绪。
这并非是刻意的伪装,我的内心仿佛永远与身体不合拍,表达情感对我而言比五系功法更难百倍,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索性就什么都不表达。
姑姑居高临下的看着我慢慢趋近,嘴角勾起一个动人的弧度,但眼角没有丝毫的纹路,甚至连动都没动一下。
“姑姑今天依旧风采照人。”我努力扯动嘴角,言语恭顺到近乎讨好。
万花林中的女弟子都拥有着各种各样的美丽,既便如此,姑姑身处当中,仍是最夺目绚灿的一个。
姑姑挑起眉梢,那挘菩Ψ切χ辉诖浇橇髁獭R宰蓬㈨谌说淖颂⑽⒄剐洌坏弥谌说乃嫔胶汀�
大家盈盈而拜,赞美之声此起彼伏。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便是强至如此的姑姑也不例外。
万花林中花盛不谢,而林中女子们的灿烂艳美的容颜也从未曾老去半分。但这里的每一位女子,上至姑姑,下至婢女,无不呵护自己的容颜身段。
第七章
衣服首饰皆要精益求精,何等颜色配备何种花样,或是贴或是绣总不肯有所差池。
眼睛眉毛,也必要细细勾勒。肌肤更要精心保护,绝不肯令其倦怠半分。定要不管至何等角度看来都要完美无缺才算满意。
我觉得修炼足以令精气神自内而发,从而令容颜更加娇艳,根本无需再做这些琐碎。不过她们更热衷于此,这项工作不仅更容易让她们投入,还能够推陈出新。
打扮,实在可以归于是一种本能。
对着姑姑,只消赞她美丽就绝对不会有错。
众人的赞美令姑姑的嘴唇扬如花瓣绽开,但眼睛仍是清冷。她一向笑便如此,不管唇角的弧度如何精致,那挘σ饩坏酱锊坏窖鄣住�
她以最优雅的姿态踱了两步,眼睛于全场巡扫了一圈,最终又落回到我的身上,轻声道:“你没发现么?这里好象多了一个。”
声音不疾不徐,甚至有些漫不经心。但飘进我的耳中,顿觉后背发麻,手汗如浆,却绝不敢回避她的目光。
不知道牡丹此时是何表情,但她一向是个不会说谎不会掩饰的人,定然已经陡然变色。
“皆是林中姐妹,并不曾多一个。”我的声音依旧,但要保持这种平静腔调并不容易,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竭力站的挺拔,其实不过也只是个姿态。内心已经糟如烂絮,只怕稍一动,便要晃如一团散沙。
对于姑姑,着实无法不畏惧,仿佛也渗进血骨成了本能。
我了解姑姑的手段,也知道收藏一个陌生人的后果。方才心念一动,此时怕是代价可观。少年人怕脱不得难,我与牡丹也难辞其疚。
不知姑姑到时会不会气到将手中的法仗抡到我身上来,以她一向对男人的厌憎程度看来,估计极有可能……不知御上十成功力,能不能勉强挡得一式?虽然这里的日子漫长又无聊,但生命要是这般结束,仍然极为舍不得。
贪生怕死,一如爱美之心一样,与生俱来无人例外。
我胡思乱想,姑姑却耐不得脾性,冷笑着问:“你居然没发觉?”
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手指,连平静姿态都快撑不下去,话也说不出,只勉强摇了摇头。
姑姑越过我慢慢向下踱去,声音带了愠意:“自己滚出来。”
说话间,揽袖当风,顿时气如海涛突涌旋飞,令我险些倒地瘫成一堆。
只觉得身后阵阵泛凉,耳畔,却响起了嘀嘀溜溜劈劈啪啪的细小声音,是小石子在地上滚动的声音,接着,便是一声轻轻的碎裂。
我忙回头看去,正见到姑姑抬起脚来。而地上,是一小团碎石渣。
一阵怪风飞扬,竟不如从何处卷出许多小石头。一颗颗细小如黄晶,滴滴嗒嗒的敲着道场光洁的地板滚的欢快。那风如牵如引,令小石头开始向中央相聚,连同方才被姑姑踩碎的亦也复归成形,越聚越多,最后竟掀起一股急旋,直扑向道场正面出口。竟是个石妖!
连同我在内的弟子们皆被惊住,望向姑姑,惟见她身姿一如,神态静漠。那眼睛只静静看着石流旋飞,仿佛只在看一场无聊的戏码。
她动也不动,身后呈燕翅型列阵的女兵已经急旋去追,金甲羽肩后突现双翼,速度匪夷所思。瞬间将那石妖拦住,顷刻之间,飞砂走石金光乱舞,一场恶斗就在眼前展开。
道场顿时乱了起来,女弟子们纷纷一派戒备之色。我睨见牡丹和翠竹趁乱在悄悄往侧边退立,心下微微一松。
好在那少年人没有法力,不及这个石妖气息更重。
但竟然有个石妖悄悄混进来了,散落其形,渐渗于道场地中。我方才心神恍惚,竟然没有察觉。
石妖……不由自主的看向云梅,她练的的土系功法,石林一带她最近常常出入。那时山石嶙峋,形成一大片石谷。
难道说,又有石头得灵化作了人形?既得了灵慧,化了人身,就该知道这万花林的规矩。这殿前道场,一向只许弟子出入,石林之中纵生出了妖物,也绝不许踏入这里一步,这石妖居然潜来此地?
况且无论石林、竹林、花坞……任何一处若是生出异类生物,必要报与姑姑知晓,交由姑姑裁夺,究竟是留于万花林中,还是轰将出去。眼见这石妖灵法皆具,必是已经有些时日了,竟无人提及?
见云梅正直直的看着门口的混乱,面惨如金指节扭曲泛白,此时我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与方才牡丹初见那少年人的表情一模一样。
顿时心里一片澄明,原来她最近的恍惚,并不是因为修为的瓶颈。云梅偷与石妖来往,帮他掩藏痕迹留于万花林中。估计一众姐妹早就知晓,只将我与姑姑蒙在鼓里。
姐妹们的心思,已经耐不得这些清修冷寂的日子。尘寰之心生如蔓藤,开枝散叶层层绕缠,止不住也压不死。有如那些付之一炬的书本,化尽的只是形。她们的一贯服从不谈论,自然也只是表象。
我看了一眼姑姑,她的眉梢微微的跳了两跳,那是她发怒的前兆。转眼间,她有如幻化风烟,下一刻,空中已经亮出炽光。
姑姑手中的金色短杖舞旋如轮,光圈罩延整个道场,倾天大火铺降成烈,那石妖根本没有还手之力,顿成一团融浆。接着红光转为幽蓝,便是霜雪漫天,那石妖渐被凝冻成晶。
只觉脸颊灼烫未尽,周身感觉到那彻骨之寒。
后脑一阵发麻,脚下已经不受控制的发软。若方才姑姑发现的是牡丹裙下乾坤,这一杖挥过来,怕是御足十成的功力,下场也与这石妖一样。
“正殿道场,不许外人侵入。你究竟如何进来的?从何处修得此身?”
姑姑背着手,她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看那已经被冻锁成晶的石妖,有如看一堆粪土。她强横而倨傲,威仪自身体内部丝丝发散出来,睥睨之势锐不可挡。
姑姑常说我与她很像,其实我,还差的很远。
“我只是来看个朋友而已。”石妖的声音像是扭断了机关的木偶,咯吱咯吱的残缺难辨。
“朋友?你来见谁?”
石妖默然无语,姑姑的表情变的越加的严厉起来:“明知我这里森严,仍冒死来探。当真只是朋友?”
石妖仍是不肯说话,姑姑听不到答案,竟指着他骂将起来:“你算什么东西?区区陋属之辈,还敢觊觎我这里的花仙?你配么?”
石妖终于幽幽开口,被霜冻结住身躯一动不动,声音极为破碎的挤出来,却偏偏带了一丝格外突兀的欣喜味道。他说:“配与不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