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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黑白不明,那还留来何用?”
言毕,他弯了两指,狠狠地冲自己的眼珠抠去——史非花见他此举,慌忙跃身伸手去拦,右掌覆上他的双眼,挡住了他自毁双目之举。可这一跃身,又耗去了她太多力气,牵动了伤处。顿时,她只觉气血翻腾,喉头一甜,又吐出一口血来。
感觉到胸中的痛楚越发分明,感觉到气力一点点地流失,她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人。这个时候,只有挡住了他的眼,她才敢这么目不偏移地望着他。她望他良久,仿佛要将这个面容刻进心底。半晌之后,她方才低垂了眼,轻轻地掀了掀唇,无声地吐出几个字来:我,亦是如此。
言毕,她拖着重伤的身子,踉跄着冲出屋子,使出全身气力,跃过墙头逃离。
而田墨,缓缓睁开了眼,低头之处,只见衣上留下了斑斑血迹——那是她方才呕出的血。
刹那间,心里的酸、心里的苦,心里的恨、心里的怒,竟纠结在一起,乱成一团,只化作一声叹息溢出唇:“唉……义弟啊……”
第六章 谢时去
放眼望去,天与地之间,是一片茫茫荒原。日到中天,热风吹在脸上,卷着沙尘,是难以忍受的粗糙。田墨伸手将斗篷拉了拉,并拉高领口遮住口鼻。虽然这样严严实实地捂住,可以遮住沙尘的侵袭,但在这秋老虎的余威之中,甚是酷热难耐。豆大的汗珠顺着眉眼滑落,沾湿了衣襟。
他已在这茫茫荒原之上,持续走了两个多时辰。烈日、沙尘、粗糙而干燥的风,这一切都没能止住田墨的脚步。他只是一点一点地迈着步子,沿着黄沙铺就的道路,缓缓向西南面走去。
距离那日史非花暴露身份而离开,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当日,他受了史非花一掌,可那时她手下留情,根本未出重手。因此,只过了不久,他便可以挣扎着起身了。随即,他跌跌撞撞地冲入大堂之中,将发生的事一一与众掌门说了。众人皆是震惊哗然。再然后,田墨便立下军令状,保证定要将史非花捉拿归案。自那时开始,田墨就踏上了这条寻人之路。
在这一个多月间,他马不停蹄,先后跑了数处。
抱着一线希望,他先是直奔仙侠门而去。而等他赶到那里,却是只见一派混乱景象——仙侠门中弟子得到消息,得知掌门乃是魔教妖人,皆是为之骇然。门中顿时乱成了一锅粥。众弟子们走的走散的散,宅邸内的人走得只剩下一半。
田墨将剩下的人问了个遍儿,却没有一个人知道史非花的下落的。田墨问人不得,只得直冲进无音阁,想要查出点什么蛛丝马迹来。这一闯进,他才知道当日为何史非花非得拦他不入:原来,这卧室中外表看似无任何异样,但衣橱之中放了套夜行衣和几套女装,而床头小柜之中,暗藏了一些胭脂水粉。想必,当日她是怕他误打误撞,见了这些女儿家的用品,而心生疑惑吧。
找了一圈,未看到什么有用的东西。正当田墨准备离开之时,却瞥见花瓶之中,一张孤零零的荷叶甚是不协调。他敛眉走近查看,怎么看也看不出这荷叶有何不寻常之处。然而,凭他对史非花的了解,按照她的品味,说在这房中单置一张荷叶作为装饰,似乎并不符合她的一贯作风。田墨皱眉思索,蓦然想起一事来——那日,在那梁河寨中,她装作是不学无术、欺压下人的纨绔子弟,被龚队他们抓了起来。在那土牢之中,他二人商量了许久应对梁河寨之事宜。后来,他看天气热得难耐,便思忖着为她打点水来。一时找不到杯盘器皿,他便顺手在池塘中扯了一张荷叶,盛了点清水递给她。
思及此处,再望面前花瓶中、不知被她做过什么手脚而依然碧绿的荷叶,田墨心中不是滋味。
她一直在骗他,利用他对付武林三位前辈人物。可……留下这荷叶时的她,当日见他受伤红了眼狂吼的她,还有低垂了眼轻声问句“你怨我将你牵扯进来吗?”的她……也都是骗他的吗?
心中堵得慌,不知什么感情在胸口肆意,酸味蔓延。田墨再也不望这恼人的荷叶,速速走出无音阁,又向北方的“墨迹山庄”奔去。
墨迹山庄,是她拨给他居住的地方,偶尔她悠闲之时,会到山庄内找他闲聊,慢条斯理地说些大侠理论,气得他跳脚。一想到这一年来,她所有的举动都是早有预谋,田墨握紧了拳头,一刻不停地奔去墨迹山庄,存着知道几乎不可能实现的期望——自是依然没有寻着那个人。
自墨迹山庄大门而出,田墨望着面前的土路,觉得天大地大,却无一处是他该呆的地方。这一年中,他总是被她牵着鼻子走。如今,失了她,竟不知该是何去何从。这时,他更意识到:她将他的一举一动尽盘算于掌握之中,而他却从来都不了解她,不知道她狡兔三窟,还有哪处是他未知之地。
田墨微一思忖,决定向魔教所在的容阳山寻去。她既然为魔教教众,现在又已暴露身份,在中原地区已无她立足之地,定是要回到魔教的。在那里,必能寻得她的下落。
这般打定主意,田墨再无迟疑,立即向西南方进发。那容阳山居于神州偏西南之位,已出了中原范围之外,路途甚是遥远。因此,他先去镇中买了匹马,又买了些干粮已备。就在他站定于饼摊前之时,却听得两个路过的丐帮弟子说到帮中有令要将史非花捉拿归案以正法之事。
丐帮也开始动作了。田墨握紧了拳头,指节泛白:现下,正道各派弟子都在寻找她的下落,而其中又以崆峒、神刀门、千里庄的弟子为首,誓要将她大卸八块以为自家掌门报仇雪恨。
他定要在他们之前寻得她!他要亲自带她回中原接受制裁,以弥补被她利用之时犯下这许多错误。还有……他还想当面问她一句话:这段日子来的兄弟之情,难道真的全然出自于假意吗?
秋夜山间的风,吹在身上,微微带来一丝寒意。抬眼望,月至中天,已渐盈满。
田墨席地而睡,将身上的斗篷紧裹了裹,以抵御夜间山林中的寒气。这段时日来,他风餐露宿,常就这么于野地过夜,也已渐渐习惯了。
先前买的那匹马,不堪日夜兼程,竟于一日被他鞭打狂奔之时,跑折了腿,失去平衡重重倒下。而他也被摔飞了出去——摔得右腿脱了臼,幸好没有伤到骨头。田墨咬牙自行将脱臼的骨头接回原位。只歇片刻,便弃了马,徒步向容阳山继续赶路。
也不记得走了多少日子了,田墨只知道,不知道走了多久,某日路过一镇,他照例买了些干饼馍馍、并向烧饼铺子的老板问路之时,老板伸手一指,指向西面一座山头,“喏!那就是了。离这里还要走上三天。”
“多谢老伯!”田墨狂喜,拱手谢过,拿了干饼就向那山的方向走,却被烧摊的老板一把拉住,“年轻人,你没事去那地方做什么?”老板诧异道,“那里住的都是打打杀杀的江湖草莽,你还是莫要过去的好。”“多谢老伯提醒,”田墨沉声道,“只是,我非去不可。”
见他态度坚决,那老板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只是告诉田墨,从此镇到容阳山之间,再无村镇,建议他在此休息一晚,再行赶路。
田墨谢过,可并未在镇中留宿,而是稍做休息,找了家面馆子好好吃了一碗面,便继续上路了。
田墨走得极快,他虽武功弱,但在衙门当差八年,也追踪过不少犯人,因而练就出一副好脚程来。因此,本应三天的路程,被他两天多就走完了。可,当容阳山近在眼前之时,上山的石阶上,却有两个执刀的弟子镇守。
田墨从来没有这么想要武功过。若他能有一身好本事,便可以轻易点倒这两个看守之人,或者以轻功越过。总之,怎么也不至于这般干看着。
田墨将拳头捏得死紧:可他,不过是个武功甚微的小小捕头,别说是什么魔教高手了,单单这两个守路的喽,他都打不过!
眼见此路不通,田墨只好另觅他径。只是这容阳山山体甚是险峻,除了那条石阶小路,其他都是坡度甚是陡峭的山壁。他在山外围绕了半天,终于找着了处斜着几棵松树的山壁。
等到入夜,田墨便用先前备好的绳索抛去树上,套牢,借力一步步地向山上爬去。其间虽是几番凶险,但终究是皇天不负苦心人,让他平安爬过峭壁,登上了山腰一段的平台之上。
此处林木茂密,适于藏身。田墨眼见东方已微微泛白,只好先在此林中潜伏,等待入夜再继续行动。一待入夜,田墨忙趁月色,于密林中穿梭,向那魔教总坛建筑之地进发。然而,此地为魔教巢穴,教众众多,以他之能,只能在藏于外围树林,偷偷窥视守卫弟子们聊天,想要进入建筑群中深入探察,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田墨大急,可是他深知贸然闯入必定是死路一条——别说是找到史非花了,只要撞上一个守卫弟子,他便招架无能,只能自送性命于刀口之上。于是,他只有藏身山林,时刻关注这大门一举一动。他料想,这容阳山山路只这么一条,那史非花总是要出门的吧。
然而,他等了许久,也没能见到史非花出门。正当他思忖着这魔教是否还有另一条下山通路之时,却听得守门弟子无聊攀谈之中,冒出了“仙侠门”三个字。
“那仙侠门的笨蛋们,难道就没一个人瞧出来,咱们右护法是个女人吗?”站在大门左边的人提刀嗤笑道。
“哈,”右侧的那人笑答,“你还说别人?那天右护法一身男装回坛里,你也不是差点看傻了眼没能当即认出来吗?”
“我哪里知道右护法失踪了那么久,竟然是跑去正道当掌门去了!”先前那守门弟子接口道,“只可惜这等天衣无缝之计划,怎的还是出了岔子!那三个老不死的!”
右手的那弟子摇了摇头,叹道:“可惜了这么久的布置,难怪教主大怒,将右护法关入水牢了。”
水牢?!田墨一惊:她受了那么重的伤,怎么受得了再关水牢?
心中难以自抑地浮上不祥之感,他顿时脑中乱作一团。慌忙向林中退去,这一动就发出了声响。
“谁?!”那弟子警觉道。
左手那人嗤笑道:“猫头鹰吧。瞧你疑神疑鬼的,给只鸟儿吓破了胆子!”
幸亏那两弟子未曾深究,田墨才得以全身而退。
奔入密林之中,他满心满脑,只有“救人”二字,一时根本忘却了自个儿是要将那史非花捉拿归案的。
既知水牢,那便有迹可寻。这段日子埋伏在山上,他将这容阳山上的水路调查得颇为清楚。只要顺着山间溪流所在之地,必能找到水牢所在。
思忖到这一点,田墨即刻向溪流奔去。顺流追寻,果见前方通入高墙之内。眼望那方灯火通明,他急得团团转,恨不能插了翅膀飞入墙内,提了人就走。
正当他思忖着怎么能潜入救人之时,却听得那墙内脚步声杂乱,“快!一定就在附近,跑不远的!”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被人发现了?
他敛眉思索。而就在此刻,只觉得有亮光渐渐逼进,是有人拿着火把搜寻而来。
田墨忙急退入林中。可那来人更快,眼见着火把之光就要照到此处,却听东首传来草动之声,还有一声低声压抑的咳嗽。
田墨一惊!顿时僵硬了身形。
而那搜寻之人闻声,立马调转了方向,向东首寻去。
田墨慌忙转头去看:只见那提刀搜寻的汉子举着火把,照向密林之中,映出了草丛之中,那一抹白衣——那个人,正瘫软着靠在树上。湿漉漉的白衣上,血迹斑斑格外刺目。在火把的映照之下,田墨可以清楚地看见她的唇边微有血印,额前发上滑落水珠,顺着脸颊慢慢滑下。
刹那间,似是天地无声。他只能呆呆地望着那数月不见的熟悉身影,胸中酸楚如潮水侵袭,尽数涌上心头来。
就在此刻,她微微偏过头,向他看来。轻轻扬起唇角,在唇边勾勒出一抹浅淡的笑,一如既往。
意识到那双黑亮的眸子正是望着自己,田墨突然意识到:她早已看见了他,方才那声咳嗽,她是故意的!
那提刀的汉子见寻着了犯人,喜道:“右护法,莫要让我们为难了,还是乖乖与我们回去吧。”
史非花淡笑不答,事实上,此时的她,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这个动作引得那汉子怒道:“右护法,你莫敬酒不吃吃罚酒了!我敬你入教多年,方才对你客气些!你若再不合作,休怪我动手。你现在这般模样,就连三岁的娃娃,也能轻易置你于死地!”
她还是摇头,淡笑。
那汉子恼怒,伸手一把扯过史非花右肩。就在此时,背后重重一击,竟是有人直撞而来——那不是田墨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