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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兄闷了许久后方道:“是我对不起你!”
“我一直想不明白,直到方才,”五夫人一笑,道:“十一说的话,才让我明白。原来……你终究还是念着我的,是么?”
“是!可是我决不能让你和我在一起。”二十三决然道:“丫丫,你将千杀咒交出来,马上离去!从今后你再不是魔刀天将之女。你要好好嫁人,一生平安,若你真爱重我,便照我的话做!”
“喔?”五夫人带着讥意笑了,向石垒处一指,道:“你让我走,不要救他们了?”
石垒后呻呤不绝,惨叫声倒不再有闻,显然罗彻敏让王无失和陈襄停止了杀戮。二十三向石垒后看了又看,这一次竟真是无语可对。
罗彻敏终于忍不住地再次叫道:“壮士!我是毓王世子罗彻敏,如若你愿投我父王麾下,将功抵罪,我愿保下你们性命,你可愿意?”
这一次何飞没有再拦着他,显然了是默认了这种交易。然而二十三顿时激愤,刀从土中拨出,带着满满一天浸血的土,指向神刀都诸人,喝道:“让我和他们为伍?休想!”
他拒绝得毫无余地,让罗彻敏也只能干着急。他拼着命地向二十三使着眼色,想让他先答应下来,日后再设法转圜,然而他毫不理睬,教罗彻敏一时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你让我走,那为什么你却不能放下呢?”五夫人亮声道:“二十三兄,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愿不愿听从世子安排,我们一起忘却过往,相守余生?”
鄂夺玉看到二十三脸上剧烈地变化,那变化象是一只正在脱下厚厚皮蜕的蛇。他似乎有了一点点犹豫,然而只这片刻间,五夫人的笑声就己经响彻了寂静的山岭。
“啊!”一具神刀都都校的身躯飞腾起来,在空中象只隼鹰一般回旋,一块块肉象被无形地刀子剜落,十步之内溅满了他的鲜血。他落在地上时,脏腑从骨髂中散脱了出来,红红黄黄的一堆。谁都难以相信,这样一堆东西,在片刻之前,还是一个活生生地人。胆小的人,连叫都叫不出,当场失禁。
五夫人凌风起舞,秀臂微扬,广袖轻舒,长广可三丈,轻薄如雾。一道血迹在那上面上划现,象是有一位丹青名家站在挂晾起来的薄笺后,肆意挥洒出锋利地笔芒。
“住手,住手!”二十三猛冲上去,狂吼道:“你会死的,你会死的!”
“这是怎么回事?”罗彻敏吓得一把抓住何飞。
“不要怕,若是你前去侵犯她,千刀咒便会让刀力反噬……除非是发过誓的人,她才能用心念置你于死地,但每杀一个,她身上便会有有一刀刀痕,看她今日会杀几人吧!”何飞眉心深攒,飞快地道。
“那你还不快制住她!”罗彻敏急道:“神刀都要是完了,我们怎么办呀?”
“我……我也没有很大把握……”何飞眼神闪烁,似是拿不定主意。
他们说这几句话的空隙,场上己然乱成一团。
一名接着一名地神刀都都校滚倒在地,化作一团接一团地血肉。而五夫人衣上多了道道伤口,可身姿却依然轻盈。
“丫丫!”二十三的叫声惨厉无比,然而那叫声却似再也不能为她听见。他终于追到了她身边时,被何飞推开了。
“住手!”他手中一晃一晃地落出许许多多字符,在他播撒字符时,额上己凭空地出现一道血口,只是那些字符很快就在空中飞腾起来,每个字都发着纯亮的光。这光芒汇聚,形成巨大的一面光幕,罩在了五夫人身上。突然间,就好象有什么东西刺在了光幕上,光幕波动了一下,但还是平了下去。五夫人顿住身形,所有人都看到她胸前一点点绽开的刀口,深得可以见到雪白的肋骨。
可这一次,四下里都是安静的,竟然没有一个人倒下。
“你不要再催动千杀咒了,这是我父亲歇尽心血画就的天罩符,刀气再也伤不了人了!”何飞擦了擦额头上的血,这血一抹,更衬得脸色苍白。显然方才那一刻之前,他也是全无把握。
天罩符的光芒之下,五夫人的周身一派炽灿,好象月宫坠在了人间之中。她若有所思地笑起来,笑意是极轻淡地,似乎在说,你们又懂得什么?她旋起身来,袖袂飞散出去,血痕出现得越来越急,很快就将她的衣裳浸透。一袭湿淋淋地,鲜艳的红衣,兼有着妖治与怪异,就象是从炼火中脱出。
二十三一次接着一次地扑了过去,然而每一次都被光幕弹开。“丫丫,你停住呀,你停住呀,你停住呀!”他痉缩成一团的面孔在杜雪炽眼中是那么可恨,她手中握着剑,很想很想上去,一剑杀了他。
不知什么时侯杜雪炽己然满面泪水,她朦胧的视线中,五夫人似成为一只失侣地天鹅,哀鸣着坠落。漫天的纸符也在这一刻散开,带着残光慢慢盘旋着飘在她身上。似乎是上天正在下着一场洁净的雪,为了掩埋五夫人这样一个女子……啊,不,杜雪炽突然想到,她早就不是张纾的五夫人了,可他们谁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她是那么微不足道,活着似乎就是为了这样一段哀情,就是为了以这样一种残酷的方式死在那个男人眼前。
这瞬间,杜雪炽头痛得象要裂开,有什么东西在额心深处破碎,她甚至可以听到那“咣”地一声裂响。然后,慢慢地,她觉得自己变得异常地冷静。
二十三抱起五夫人时如行尸行肉一般的动作,冯宗客挣脱了鄂夺玉吼叫着冲上前去,神刀都诸将校幸免于难的表情,都变得做作而又可厌。鄂夺玉在对她叫着什么,然而她一点也不想理会,转过身,便向着来时的断崖跑去。
第十九章
冯宗客冲过去时,罗彻敏他们的眼光就向着鄂夺玉这边瞟来了。鄂夺玉草草地向他们挥了下手,不及交待什么,便要转身去追杜雪炽。然而就在这一刻,他眼前猛地现出一道暗影,似乎是突然间发生了一场月蚀。
众人都一时无法视物,暗中只听得何飞极愤怒地叫声。一刹那后眼前复为明亮,所有人都看到二十三抱着五夫人的手臂上面,清清楚楚地出现了一小小的黑点!他自己的神色,还是一片痴木,似乎什么也没有发觉,然而四周的人面面相觑,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处置。
“五夫人倒底还是在临死前将千杀咒给了他,”鄂夺玉心道:“这件事,终究还是没完没了了!”只是这一忽闪间,杜雪炽便不见了,他眼前就只余下了萧萧木叶。
好在山径只有一道,他一面往下攀一面叫道:“杜小姐杜小姐!”
隐约能听到她的动作,然而却没有她回答的声音。他双脚在壁上一蹬,头下脚上地往下坠,一下子抄在了杜雪炽的下面半尺许处,脚背一弓,钩住了一棵悬松。然而眼前白影闪烁,杜雪炽出剑在一块石头上微微一抵,身子便飞弹了七八丈有余,才又顿了一顿。他们两个较上了劲一样你追我逐,不知不觉将全副本事都用了上去。
上崖时花了足足两个时辰,而这样子下山,竟只用了不到小半个时辰。双足总算落上平地,鄂夺玉出了一身大汗,直想抓住她骂一声:“你赶去投胎呀!”
然而再抬眼一看,那里有杜雪炽的形迹?他觉得她方才的神态颇为不寻常,因此倒有点着慌,四下里搜寻了起来。兜了老大一个圈子,杜雪炽没找到,倒把先前放在崖下的马匹找了回来。
山崖下面,生着一大片玉叶草,这种草到了秋日褪色后,颜色会变得白中略泛微黄,质地光滑如玉。这草名字虽然矜贵,其实最是贱生,轻易便能长成半人高。往往一发就是成亩上顷。此时朗月在天,微风拂拭,看上去就象是茫茫无垠地雪地。
鄂夺玉搜了很远也未发觉杜雪炽的行踪,只得牵着马转回来,突然间足下似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赶紧抬高了半尺。他低头一看,长吁了口气,时起时伏的草叶下面,月光在杜雪炽的面孔上飘悠不己。旁侧的地上放着剑。方才他若是一脚踩下去的话,只怕就会被刺个对穿吧!
“天,你睡在这里做什么?”鄂夺玉放开手中缰绳,让马去吃草,自己一屁股坐在了她的身边。这一坐下来,他才觉得两股酸痛,这一夜折腾得可真是厉害。
我在想,“杜雪炽的声音很赢弱,象是刚刚从一场大病中醒来般,道:”草这么深,我藏在这里面了,是不是可以永远不被人看见?“
鄂夺玉“嘿嘿”干笑两声,折下一根草,道:“到了冬日几场山火一起,就都烧得没了,还怎么藏人?”
这话显然全不合杜雪炽心意,她将脸侧到一边去,不去接他的话茬。
这动作有点赌气的味道,让鄂夺玉不自由主地抬起手,却在拍到她头上之前收了回去。他揉着自己的手指,也半认真起来,道:“你干嘛想藏起来呢?”
杜雪炽却答非所问地道:“自幼起,家里人就夸我懂事。学东西,分辨事理,比旁人都强。我原颇为自许,觉得自己可以做到很多很多事……”她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低低地笑了两声,颇有自嘲之意。
“本来就是如此呀!你出身世家,兼有美貌聪慧,象你这样幸运的人,世间原是很少的。”鄂夺玉温言道。
“可这有什么用呢?”杜雪炽的语气突然如急风骤雨,好象这一刻不说就会再也说不出来一般。“这人世象一张结满了的网,天意为经,人事为纬。你活在这世上,就是一步步往网里陷去。任你怎样挣扎,有多大智慧,也一样无用……我只是不甘心就这么陷在这网里。然而这网如此之大,又如此之深,我不知道我能怎样才挣得出来,又要怎样才能永远不再陷进去!”
鄂夺玉摇头道:“你小小年纪,生在富贵之家,长在锦绣之乡,是心太闲了,才会琢磨这种事来自寻烦恼。”
“喔?”杜雪炽突然冷冷一笑道:“譬如说,我本来好端端地,突然有一日,发现我要和一个娼……”她顿了一顿,瞟了鄂夺玉一眼,才道:“一个歌姬争男人,这也是我自寻烦恼么?”
鄂夺玉平日也是能言善道地,可这一下当真是无话可说,想了好久,才终于苦笑道:“是,你是说得没错,人一世之中,能自主的事不多。然而人人都有责任,也有羁绊,所以总要撑着活下去,也不独你一人如此。”
“那么,你也不自主的事么?”杜雪炽突然问道。
“我?当然也有。”鄂夺玉摊开四肢躺了下去,细长的草叶穿过将满的月亮,突然间他想起来,原来今日是八月十二,又快要到中秋了,骤然间,也有了些郁结之意。
“你想过逃开吗?”
杜雪炽的声音非常地近,鄂夺玉似乎能感觉到她的气息喷在他鬓畔,耳根微微地有一点发热。他闭上眼,很久后才道:“没有想过。”
“是吗?”声音似又远去了。
“那是逃不过去的……”鄂夺玉梦呓般加上了一句。
杜雪炽长久地沉默着,鄂夺玉有一阵子以为她睡着了。然而突然地一转头,竟在她月芽般的颊上,发现了一点莹亮莹亮地水珠。一阵风大起来,细叶扫了下去,将水珠轻轻地沾走了。鄂夺玉突然觉得唇上有一星星咸意,似乎是溅碎了的泪。
“怎么就哭了?小丫头片子就是没出息。”鄂夺玉突然笑骂起来,这声音在寂静的草丛中显得分外刺耳。
杜雪炽的剑突然到了手中,鄂夺玉最初的反应是她恼羞成怒要和自己动手,然而他也马上就听到了从身后传来的异动。
两人几乎同时跳起来,只见一道黑影跳上了鄂夺玉的马匹。
“偷马?”鄂夺玉不由怒笑,倒没见过这么大胆的盗马贼,竟敢当着他的面做活。他足尖在草上一掠,便窜了上去。
那人鞭马欲走,鄂夺玉嘴中发出一声唿哨,马匹顿时抬蹄长啸,在原地转了一圈。那人没料到,险些被颠下马背来。他拨出剑狠狠插入马股,马悲嘶一声,终于向前窜了一窜。然而这时杜雪炽和鄂夺玉己然一左一右地抄在了马前,等那马匹昏头昏脑地窜过来,鄂夺玉一掌击在马颈侧畔,奔马生生向侧面歪倒下去,杜雪炽一剑己然候在那里。
那人骤地离鞍而起,竟是干净利落地绕着急挥的剑翻了个空心跟头,等马匹再度站起来时,又落到了鞍上。
这手功夫可当真了得,让鄂夺玉和杜雪炽都略略吃了一惊。
只见那人一面策马飞奔,一面从鄂夺玉挂的革囊里掏出了一样东西,迎着月光一晃。
鄂夺玉看得明白,他拿出来的,正是那柄长庚剑。“你是什么人?”鄂夺玉叫起来。那人却毫不搭理他们,只是闷着头往前赶。不过杜雪炽这时也跃上她的那匹马,追了上去。鄂夺玉只好撒开两条脚,气冲冲地跟在了后头。
一刻钟后,他眼中便渐渐失去了两人行迹。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