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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曜引-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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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鄂夺玉飞身而起,终于脱出两剑夹击的窘势,然后立即弃了腊肉,反扑而下。他在空中似可借力回旋,刀光闪错,忽东忽西,竟似罩住了偌大一片屋顶。
  然而鞭子也贴地舞开,象无数星辰向着一个方向奔行,势力充溢,毫无可乘之机。鄂夺玉几番欲要扑下,却又犹豫地闪起。这时间,一名剑手杀向冯宗客。冯宗客一跃而起,奉圣剑剑气刚厉,不理会那诡异的招数,只一阵劲风就将细剑挡开了去。
  另一名剑手也飞扑而来,冯宗客与他们交手数合,突然回头向鄂夺玉吼道:“他们是……”
  不等“长庚”二字出口,那使鞭者鞭子猛然一收,这一收之之下,似在这荡野穷荒的自然之风中,再造出一个另一个毫不逊色的风暴来。鄂夺玉闪之不及,面上被扫过一下,顿时连退了七八步,再看时,那长鞭如银龙狂舞,御风而去。
  他愕然回头,只见两剑手分奔东西,冯宗客略有片刻犹豫,就再也追不上去了。
  这三五招间的打斗,已然惊动了坊曲之民,门窗纷纷启开,火光浓密起来。鄂夺玉朝冯宗客一招手,两人贴柱梁滑了下去,窜入背巷的阴影中。
  冯宗客的面孔抽动起来,他象失了魂魄一般自语道:“那人我见过,他是那伙人的头儿,那根鞭子……我记得太清楚了!”
  “幸好你撞来!”鄂夺玉气息犹未调均。
  “也不是意外,”冯宗客道:“本就是来找你,只是可巧儿撞上!”
  “喔?有什么事?”鄂夺玉侧过头去看着他。
  “是王上让我来找你,有件事……”
  “冯大哥!”鄂夺玉打断他道:“别的事先不说了,你将今日之所见所闻禀报王上,请他速作定夺!”
  第二十七章
  这晚奉国公府荟临轩内,罗昭威父子设宴为常舒接风洗尘。因在丧期之中,便没有酒乐,只几样精洁小菜,清茶相送。
  “今日着实简慢了,还望先生见谅!”罗昭威嗓子沙哑,他操累了许多日,也是这两天方能回家小住。
  “那里那里!”常舒掌筷箸拨着碗中菜肴道:“这已是晚生二十年来,未曾用过的美味了!”
  罗彻敬与罗昭威对视一眼,都有些拿不定这是不是反话。常舒见他们的神色,赶紧加上一句道:“晚生是越州人,离乡二十年,从未尝过风味如此纯正的家乡菜肴,真是多谢公爷与将军了!”
  “喔!”罗彻敬放心地笑道:“我家厨娘做得一手越州好菜,没想到竟投了先生的缘法。”
  “国公似是万朝人吧,也喜爱越州菜?”常舒略有些吃惊地问道。
  “家父十多年前在越州呆过,”罗彻敬赶紧就这个扯起了关系,道:“常常怀念那处山水人物,因此才……”
  “先生在凌州的壮举,本公亦有所闻,”他的话却被罗昭威打断了,他举杯道:“若不是先生心怀大义,今日之泷丘,也不知会是何等残破景象。而老夫,就更不知是否能端坐此处了?且敬先生一杯!”
  常舒却不举杯,微合目道:“难道奉国公不觉得,晚生侍主不忠么?”
  “呵呵!”罗彻敬提壶自斟上一杯,笑道:“先生在张纾幕中数年,他竟不能识先生之材,也能算是先生主公么?合则留,不合则去,真名士之风范也!”
  常舒眼神闪了一闪,罗彻敬有意不提他与张纾的争吵,反说是不合则去,这话说得何其堂皇,而又不失其实,可算得顾全他体面。他慢吞吞地举杯道:“承公爷与将军谬赞,晚生愧不敢当。”
  “曾闻先生剖析厢州之战,万里之外,竟能洞悉其利弊,只是未闻其详,还请先生阐发高见!”
  罗昭威看得出来他是喜欢炫耀的人,便提起此事。罗彻敬也随意附和,常舒只得将那日在凌州大堂上所言一一道来。罗昭威不由长吁道:“先生所言固然不错,然而这些疑惑先王与杜司马也不是没有想到,他们过枢河后,并没有直驱黑摩岭,而是在厢州四处扫荡,确认已无敌迹才放心一搏。后来的宸军是从哪里冒出来地,直至今日,依然是未解之密呀!”
  “只怕是宸军对厢州地势熟悉的缘故吧!”常舒笃定地道。
  “不,”罗彻敬道:“据未将所知,厢州百姓对宸军恨之入骨,我军过河后,多得当地百姓襄助,宸军绝不会比我军更得地利人心。”
  “这……”常舒顿下茶盏,道:“晚生对当时情形所知不多,就不敢乱下断语了。”他多日来喝得烂醉,这时己觉精神不支,竟也不掩饰,就大大地打了个呵欠。
  罗彻敬见状便道:“先生想也累了,不如休息去吧!改日再来请教!”
  彼此客套了几句,便站起身来。出门时常舒突然想起一事,问道:“做今日小菜的厨子可是越州人氏?晚生久不见家乡音讯,颇愿听一听乡音。”
  “她好象不是越州人,”罗昭威摇头道。
  “喔?”常舒有些失望,道:“那便罢了!”
  常舒被引到罗彻敬为他准备的住处,见陈设精洁,而不见奢华,甚惬心意。一夜好睡,醒来时,轩窗外已然透亮,原来是近午时分。守在帘外的小厮听到动静,道:“先生醒了么?这边已经送了午饭过来。”便有两个小丫环进来服侍他梳洗。
  收拾停当,他步到外间小厅,一眼就见到一名女子站在桌边忙碌着。她上身穿一件浅碧色竹布面夹袄,滚着葱黄缎边,下系一条素花百褶裙。皓光从窗外投下一弧,正在那裙上流动。她不时起俯的,裙子蓬松松地摇晃着,发出窸窸窣窣地微响。
  常舒怔了一会,才发觉那女子正在摆治桌上菜肴,这会子忙完了,提起食盒转过身来。她见到常舒悄没声息地跳在身后,不由得微微吃了一惊,退去半步。
  常舒打量着她,见她大约二十三四的样子。面颊略圆,肤色白皙,眉眼清爽舒朗。虽算不得是美人,却也有几分温润风姿。此时她正垂首羞赧地一笑,骤地让常舒想起模糊记忆中的母亲,笑意也是这般宁静。
  “你便是府上做越州菜的厨娘?”他问道。
  “没见到先生出来,失礼了!”女子赶紧蹲下行礼,常舒不自觉地就伸手去扶。他的手握到了女子腕上,方才觉得不妥。然而他握也握了,却并不打算放开,虽然听到身后传来的窃笑,却还是使了把力,将她搀了起来。
  女子急切地插回腕子,侧过面去,理着袖口。那腕子上嫣红一片,衬得一串石头链子,愈发莹白无暇。常舒不由得将手指放在鼻畔一嗅,幽香顿时如一脉脉细细绵绵永无断绝的长丝探到了肺腑深处。
  “你,你戴着这鲮香石,你真不是越州人?”他的叫声有些失态。
  女子将手背到身后,怯生生地道:“奴家自幼由越州乳娘抚养,石链却是乳娘所赠,贴身而佩。”
  “是么?”常舒咳了一声,镇定了神情,到桌前坐下,道:“你叫什么名字?”又道:“坐下说话吧!”
  “奴家怎敢?”女子连连摇手,然而已有小厮搬了胡椅过来,挤眉弄眼地笑着。女子垂眉低眼,窘得似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挤挤挨挨地,却还是坐下了。“小女子是冲州人氏,姓翟。”
  “喔?”常舒眉心微微皱起,似在尘埃般的思绪中清理出一些破碎的亮碴子,道:“你乳娘戴着这鲮鱼石链,只怕非但是越州人,更是我离我家不远呢?我幼时乡中女眷腕上常常便戴着这么一串石头,可以避邪防暑……我母亲便也有一串。”
  “或许是吧!”崔女渐渐地也没了方才的拘谨,出神地道:“我乳母常言,她所居的村子十里外,有青螺山,山上有香鲮溪,绕山而下,经七七四十九坎,收六六三十六泉,水质仿若冰玉。每岁三四月间,有香鲮鱼产籽于白石间,五月鱼苗出后,那石子便带着细细幽香,年深岁久,香愈纯冽……”
  “是呀,幼时我阿姆代人洗衣,我便在溪中玩耍。”常舒忍不住插话进来。
  “我乳母常说,那里山川灵秀,还滋养出矫慧不群的人物。二十多年前,她邻村出了一位十三岁的神童,被刺史大人录为解元,送赴京中……”
  常舒的手指猛地一痉,扣在桌上,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室中分外悠长,吓得崔女赶紧住了口。“先生?怎么了?”
  “没,没什么?”常舒的五指拢回袖中,抬起脸来,已是一片木然。“接着说下去……”
  他话虽如此,然而方才絮絮如话家常的气氛却再也找不回来。崔女的脚尖支了起来,小心翼翼地道:“说是考中了状元,然而让国舅爷给挤没了。他忍不得气,冲撞了万岁,被撵了出去……他阿姆得到消息,整日倚门相望,整整三年便哭瞎了眼睛。然而日复一日,却再无消息,伤心而死。那时十里八乡的乡亲都来为她送葬,挽歌声飘十里‘状元郎,何不归乡?母忧目盲,儿心可伤?’在下葬的一刻,却有人赶到,说是他儿子遣来的使者……”
  “别……说了!”常舒猛地扭过头去,雪光煌明中,他项上青筋一根根暴起,竟如同纠结的伤痕,触目惊心。崔女似有所悟,手捂到了嘴边,吐出两个字来:“你是……”
  常舒挥手蔽去她的目光,艰难地道:“你去吧!我们……改日再聊。”
  常舒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个看宁静无比地冬雪晌午,听到了他母亲去世时的情形。这人世间总有些令人措手不及的遇合,在你毫无防备之时迎头袭来,不给你任何应对余地。这样的事情,便是幸福,也会让人觉得不堪忍受。
  他清楚得记得得知母亲过世消息那日,万朝城也如今日般飘着絮絮飞雪。恩相面上一滴老泪滚落入酒的热气中,似被那温热蒸融,便无痕迹。
  “贤侄,你追随为叔多年,对为叔,对朝庭都有大功。然而今上为小人所蔽,再三斥责,为叔只好委屈你了。”
  他其时忿愤满胸,昂天所见,只觉得四野茫茫,那雪似窒死人的泥团扑腾腾地将人埋下,竟没有留出一丝逃生的空隙。他腾然起身,带翻了盏中之酒。酒液漫过他的手背,映出他年少而孤凉的眼神。
  “恩相何出此言?我常某命乖时背,仍是上天所定,岂敢有什么怨言?”他大步推门而出。恩相跟出来的呼叫被朔风割得支离破碎,“贤侄!贤侄!古人有言,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然而他走得那么急,陷在雪中的双腿很快就麻木得浑不似自己所有,没有停顿片刻去听全那句话。这话的意思,直到一年后他才明了。那一年的十月间,传来了恩相被宦党所害,举族连僚属都被夷杀的消息。他其时向东北方向长跪不起,然而终也没有勇气,去万朝看一眼他的后事。
  他再也没有遇到过如恩相般赏识他才华的幕主。他的过往,知者不多,他自己更是不屑向人述说。他性情狷狂,历数变而不改,因此所至之处,都呆不长久,只能勉强混口饭吃。他早年曾发誓不混出样来绝不回去见母亲,得知母亲死讯后,心肺欲催,更觉无颜奠扫茔坟,因此四方游历将遍,却再也没有回过越州。甚至,都不愿听到关于越州的人和事。
  此次总算得到张纾另眼相看,略有出头之望,可旋又化作泡影。他自幼算命,都说命星中有孤煞之气……他本是不信命地,然而到了此地步,却也由不得他不信了。他将身上所有的银两都在青楼之中挥霍了个干净,只想醉死在某处。直到一头栽入残芳渠中,彻骨的寒冰和腻香的残脂激得他清醒过来,他盯着水中自己的面孔,才突然想起了家。他想起他还没有给阿姆戴过一天孝,没有跪在阿姆墓前痛哭过一场,没有给阿姆留下后人。那一刻间他骤然决定,再也不停留了,回到越州去,为母亲结庐守孝。教几个蒙童,娶一房妻子,打发掉下半生。
  然而,在他清醒过来时,罗彻敬却来到了他面前,仿佛一捧将要熄的柴禾再被泼上了一瓢油。当真就让这满腹才华随身而逝?当真就与草木同腐与虫蠡共命?这一生经历的苦难委屈,就这么算了?他俯身在渠上那刻,是清醒、还是软弱?
  这一时他心中当彷徨,然而他却深深地知道,自己走入奉国公府的那一刻,他已经再难脱身了。
  “好的……”他恍惚中听到延迟了许久才到来的答应声,翟女向厅外走去。在门口时,她顿了一顿,拢了一下鬓发,道:“先生也不必太过伤怀,老太太那时过世,其实还算有福……”
  常舒不解地望向她,她没有转过身来,道:“老太太过世数月后,那一带五个村子,就被血流一空,只逃出来我的乳母一人。”
  她的声音细微得似不曾存在过,湮没于衣裙远去时的摩挲声中。
  魏风婵将翟女的消息传给鄂夺玉时,他猛一击掌道:“原来是他!”
  “是谁呀?”帘子掀开,罗彻敏裹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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