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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曜引-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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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有了度日如年之感。好在宋录一去,再加上退路被封的压力,铄凌二州兵马全力猛攻,罗彻敏终于脱困而出。便是伤损颇重,倒底也还是天大的好消息。白衣别失一直在冲天道口那边打转,动作竟颇为迟缓,也没有再侵拢毓州。而过了十多天,果然如罗昭威所言,开始撤军。危机过去,整个泷丘之中,无不额首称庆。
  正当他决定不等翟女时,翟女却赶来了。
  “你怎么这么晚才来?”鄂夺玉一见她就埋怨。
  “我忙着配料呢!”翟女神色也不好,道:“若是寻常药,你又何必找我来?不就是想弄得天衣无缝么?”她举了举手中的篮子,道:“这道汤是秘方所制,绝让她看不出来,又不会伤了身子,我可是用了许多天才熬好的。”
  “好!”鄂夺玉道:“你快去!”
  翟女正要举步,他突然又道:“常舒最近和罗彻敬有什么来往么?”
  翟女的脚步在空中凝住了,道:“有些书信往来,但都是谈北州的军事。”
  “嗯,常先生对你极好,是吧?”鄂夺玉若有所思地问。
  “你放心,”翟女慢慢地道:“我绝不会误事。”
  “那就好!”鄂夺玉目送翟女往染云坊去,心思也似全跟了去,再也无心做旁的事,就那么呆呆地立在了窗前。窗前的泷丘暮色渐降,炊烟四起,街头一群孩子打打闹闹吵得鸡飞狗跳,不知在那个泥塘里打过滚,个个身上脏得看不出衣裳样子。
  “糖糕儿哟,肉胡饼……”推车的老头儿有意放慢了步子。
  孩子们一拥而上,有个清凌凌的女娃儿叫了起来:“我要我要!”
  “叫阿哥就给你买!”
  “阿哥,阿哥!”
  鄂夺玉那一刹间觉得岁月在飞一般地倒退,一河泷水依旧,而拂波绿杨却不知换过了几遭。鄂夺玉清楚得记得他刚到泷丘的那日,亦是初春时节,这座城池的水波和柳枝柔柔地拂过他的眼他的心,仿佛一瞬间就涤尽了他全身,连头发丝里,都觉舒爽轻切。
  “十七郎!”叫声让他猛可里一惊醒,他睁开眼,街上漆黑一团,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路面润湿,行人已经寥落。他回头看赵痴儿道:“什么事?”
  “王府里急催你去!”赵痴儿道:“要快!”
  “出什么事了?”鄂夺玉一面飞身上马一面想道:“是有敌情,还是昃州战事不利?”
  等他驰入王府时,猛然觉得脊柱上微微一凉。他猛地抬头,远远处象是一道影子消逝了,那监视过他的眼睛,却似乎还逼在他颈后,象一柄无可躲闪的利刀。
  他猛然一惊,心里突然地划过一个人的名字,重重地踢下一脚,坐骑痛叫着狂奔进来。
  “来人下马!”王府前的侍卫见来骑飞驰,毫无减速之意,不由横起长戟,厉声怒喝。然而鄂夺玉却从马背上腾跃而起,整个身躯如飞丸般投向了王府重重高檐。风中传来的狞恶气息象一团乌黑的火,虽然看不见,然而那热气却强烈地吸引着他。
  他的足尖在滑溜溜的瓦面上一沾即走,风送雨丝,传来了刀锋振起的声音。
  他再往前奔了数步,见到一团炽亮的光,仿佛月色破云而出,照亮了面前浑身血口的男子。男子脚下血汪汪地,象一口蛰伏着螭龙的深潭,无数张破碎的符纸在血上飘浮,纸上符字有的犹自发亮,有的正在熄去。男子光裸的臂上健子肉一团团虬起,那一个“杀”字,象一只恶毒的鬼眼在转动。
  何飞发出急怒的呜喝,然而终究没拦住他。二十三的刀锋在振飞何飞后,抖开被血沾在上面的符纸,向窗上剖去。
  窗子骤地推开,剑圈飞弹而出,杜雪炽清叱一声,喝道:“事情是我定的,与我婆母无干!”剑圈月食般缺了一块,血光四溅中,刀来得太快,鄂夺玉来不及再看,抽出自己的宝剑就扔了过去。
  他合身扑下,抱住杜雪炽就连滚了十几圈,刀气象一张布满了利刺的大布从他背上蹭过去。他五脏六腑一片清痛,锋刃似乎己经剖体而入。
  他第一次感觉到死亡如此之近,猛然一低头,对上了杜雪炽的眼睛。那眼神却是无知无觉,似乎穿透了他,在看着极遥远的地方,然而却无一丝恐惧。鄂夺玉骤然间整个人震了一震,他从她眼中看到了一个念头,这念头激得他几乎马上跳起来。
  他真的跳起来了,却发觉身后的危险似己远去。他回头,极惊讶地看到二十三的胸前插正着自己的宝剑,象是突然长出一只手臂来。他看了一眼满地鲜血符纸,明白过来,二十三刚才破解何飞的符阵,定然已受重伤。果然二十三不再往前扑,原地打了个趔趄,好不容易才能站稳。何飞叫道:“快堵住他!”飞身击上。
  二十三腾身跃上一旁的屋顶,鄂夺玉欲要追上,手中却没了兵器。而杜雪炽似乎被方才险境吓呆了,一时没有任何举动。二十三踏破了一块瓦片,在身后掷下一线血点狂。奔而去。鄂夺玉跳上屋时,只见泷丘千万灯火,晕在春夜烟雨之中,象一团再柔和不过的丝绵,盖住了重重危机。
  思明轩中灯火大盛,薛妃跑出来扶起杜雪炽道:“快进屋来裹伤!”
  杜雪炽摇头道:“小伤而己,是媳妇不好,让母妃受惊了。
  鄂夺玉跳下来,问道:“你们没让二十三他们撤回来?”
  “是!”杜雪炽没有犹豫就答应下来,气息有些不顺。
  “而且,还没有告诉他们,宋录已经不会来援了,是吗?”鄂夺玉往前踏了一步,激愤之下,声音里面,已经有了逼问的意思。
  “你干什么?”薛妃挡到了他面前,张开双袖,三十年兵戈中自然炼就一股威仪,教鄂夺玉往后退了一步。杜雪炽却拨开薛妃,又道了一声:“是!”
  雨骤然大起来,打得各处“噼噼叭叭”铿然作响,天地间突然布满了厮杀之音。鄂夺玉隔着密集的雨幕看着杜雪炽,那张面孔越来越透明。
  “所有的郡县兵都撤回了泷丘……那么这些天,是他帮你们拖住了白衣别失么?”鄂夺玉的衣裳湿透了,刚才有一点点发热的头脑也冷静下来,前因后果,顿时了然。
  杜雪炽垂下头道:“冲州府刚刚报来,说那些庄子被毁弃一空,尸首遍野。然而,却没有找到二十三。”
  “我来得可算及时!”鄂夺玉弯了弯嘴角,带着点讥讽之意。
  杜雪炽不再理他,扶着薛妃欲往屋里去。薛妃却转过身来,对鄂夺玉道:“十七,这件事,是我作的主,日后敏儿说起,你得这么答他!”
  杜雪炽猛然抱住薛妃,头伏在她肩上,道:“不,这是我的主意!”
  “孩子,敏儿的性情我晓得,”薛妃抚着她湿淋淋的头发,柔声道:“不管这事做得对与不对,他都会记恨一辈子。我是快入土的人了,你和他,日子还长着呢!”
  “阿……阿娘!”杜雪炽竟哭出声来,她抖动着的身躯那么单薄,象是被风吹雨打而去的一枚残瓣。
  她的哭泣声中,鄂夺玉只觉得疲惫不堪。
  他不去看杜雪炽,也不去看薛妃,他知道他并没有任何理由去斥责她们。一个声音在说:“其实放你在这个位置上,你也会这么做的……不过是一群叛伏不定的贱民而己!以他们的死来换得毓州和冲天道的安全,这真是太合算了!至于背信弃义?哈哈,谁让他们竟会相信这世上真有信义这么一回来?这些人,自己抱起团来讲什么信义已经十分荒谬,现在,竟相信欲图王霸之业的那些人,会对他们讲信义……这叫自寻死路,于人何尤?”
  那声音如此超脱淡定,似乎是一千年后的人们发出的议论,又似乎是从一千里的风雨之上传来的神喻。他漠然抬头,天色是混沌地,变幻莫测。他很想呐喊一声,然而嗓子里却象堵住了什么东西,噎得他再也喘不过气来。
  第三十五章
  杜雪炽扶着薛妃回屋后,四下里才有待卫们战战兢兢地靠近前来,平素里飞扬跋扈的汉子们有些瑟瑟缩缩。
  “十七郎,”何飞不在跟前,他们便抓到鄂夺玉为他们壮胆,“那边倒下好多兄弟,这是那里来的煞神?”
  鄂夺玉随他们往前面走了几步,血水就漫到了他的足下。思明轩的院落之中,横七竖八地躺着些尸首。他俯下身去细看,刀痕都在他们颈侧大血管处,几乎没有多费半丝气力。他站起来道:“将兄弟们收敛起来,抚恤事宜,太妃定会从厚。”
  有鄂夺玉打头进去后,他们才敢走到这令人发怵的院子里来。他们七手八脚地搬动着尸首,突然只听得“铛”地一声,有件东西从尸首身上落下。
  侍卫们并未留意,正要从那东西上面踏过去,鄂夺玉却突然觉得那东西上在发亮。他推开侍卫,定睛一看,顿时怔住了。
  侍卫们这时才看清了那是什么,连着往后退了好几步,尸身从他们手中“啪!”地跌落,溅得水花大起。鄂夺玉拾了起来,一柄短剑,剑身上鬼火似地飘浮着两个字“长庚”!
  他微微合上眼睛,思索了一会方道:“何首领回来,让他赶紧来找我。”
  何飞在泷丘搜索彻夜,却始终没有找到二十三的行踪。凌晨时分他才回到王府,便赶到思明轩,鄂夺玉换过一身干净衣裳,在前厅角灯下把玩着那柄短剑。
  “侍卫里面,竟有长庚军中之人?”何飞一见他就低声嚷了起来。
  鄂夺玉将剑扔给他道:“你自己看。”
  何飞抚挲了好一会,镇定下来,道:“只是……为什么会是王方?方才奋战拦阻二十三的诸人中,以他最为英勇,若不是他赢得了半刻时光,我未必能够布成符阵。”
  “他来王府中有多久了?”鄂夺玉问道。
  “他是我亲从诸军中选来的……”何飞想了想道:“有四年了吧!”
  “四年以来,他并无异动?”
  “这个自然,否则岂会容他守着思明轩?”何飞略有不悦道:“你也太小瞧我了。”
  鄂夺玉支着额角,若有所思地道:“长庚军呆在太妃身边数年并无异动,今日又奋勇拦杀劲敌,那长庚军对太妃似乎颇为忠心!”
  “你,”何飞突然大惊,上前一步道:“你是说太妃她……”
  鄂夺玉突然将手一竖,起身道:“我什么也没说。”
  何飞盯着鄂夺玉在渐疏的雨中远去,不自由主地想道:“长庚军曾经想杀了刘湛的儿子,这是为什么?大世子是因为刘湛死的……”这念头突然转出来时,短剑险险从他手中落下,他赶紧反驳自己道:“不不,刘湛的儿子在府中一年,却平安无事,我这都想到那里去了?”
  鄂夺玉心中惦记着魏风婵的事,出府后便往染云坊去。到了魏风婵家中,问道:“九娘在家么?”
  小厮过来牵马,道:“九娘还睡着,您等等,我这就去叫。”
  他听这人语气平淡,不象是晚上出过事的样子,不由又问道:“昨夜里九娘可找过大夫?”
  “没有呀!”小厮颇为讶异地道:“就是翟姑娘来过,坐了半晚也走了。昨夜里满城都在闹腾,九娘让我们关了门窗,谁也不许走动。”
  鄂夺玉突然就觉出不对来,喝问道:“这一晚你们谁也没有上去过?”
  “是……”
  鄂夺玉听到这个,赶紧一撩袍角,飞奔而上。两名睡在外间地铺上的小婢揉着眼睛正要起来,鄂夺玉己经从她们身上一掠而过。他一掌将门击开,看到榻上隆起的被褥,和几上那钵汤,上面结着厚厚一层油,显然已经冷透。
  鄂夺玉苦笑着将翟女身上的绳索解开,道:“没想到她戒心这么重。”
  翟女揉着肩膀,略带着点愁容道:“这一晚上没回去,我不知道怎么和常舒交待。”
  “这个无妨,你照直说便是。”鄂夺玉道:“罗家也不是不知道你和小九的交情。”
  “可这事你看怎么办?”翟女问。
  “她逃不了多久。”鄂夺玉颇有把握地道:“昨夜通城搜索,她绝出不了门。她不能在诸姐妹家落脚,也不能去赵痴儿那一伙兄弟处,便只有去那几个裙下之臣的府上了……他们当中最能让她放心的……”
  他想了几个名字出来,在纸上写了,吩咐下去:“快去这些人府上探问,昨晚这几位公子都在那里?”
  他送了翟女下楼,就在一楼等着。不一会儿有回报,“其它几家都无异样,防御使司曹昨夜本是要去赴宴的,可却突然辞客闭门,整夜并无声息。”
  鄂夺玉往司曹府上赶去,离着还有半条街就觉得不对。路上有人戊守,分明是王府侍卫。见他飞驰而来,侍卫们大喜道:“十七郎来得好巧!”
  鄂夺玉一惊问道:“怎么回事?”
  “昨夜刺客在这一带出没!”他们嚷起来,“何首领己经进去了!”
  鄂夺玉心里直有些哆嗦,反反复复念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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