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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他正要打开,身后一凉,一柄剑刺在了他的后心。
王无失被冯宗客押到罗彻敏面前时,“卟嗵!”一声双膝跪落,然后又“咚!”地一响,头硬生生地磕了下去,暗红的血顿时染红了罗彻敏足下青砖。
“王上!请放指挥使入城!”王无失猛然抬起头,眼睛在血光中闪动着,“指挥使……是先王的义子呀!你就看在先王份上……”
“先王?”罗彻敏冷笑着,他瞳子上映现着城下的杀厮,然而却透着一股决冷。“是他害死了先王,是他一直以来心怀叵测私蓄叛党,是他将先王撤军之计出卖给宸王,是他!”
“不,这不可能!”王无失猛然振臂,押着他的兵丁一时竟被他挣脱出一只手来,冯宗客赶紧拔剑横在罗彻敏的身前。另有两名亲兵赶过来,扑在他身上,生生把他的脸按贴到地上。
“不,王上你想想呀!当初王上并没有告诉指挥使他的计划……”王无失的嘴唇贴在地上,说起话来含含糊糊。
“可你自己也看到过你们营房中私藏的刺客!”罗彻敏俯下身去,在他耳边道:“除了他,还会是谁?若不是那段时日你和陈襄跟在我身边,我也不会让你进城!”
湿砖上的寒意一直钻进了罗彻敏的心里去,他哆嗦着,竟无法再说话。这么长的时日,他并没有感觉到罗彻敏对踏日都有任何不满,可听他话中语气,竟是除了自己和陈襄,他会毁掉整个踏日都。“不,踏日都的战力他还是要的,可是,会清除多数将校吧?”王无失这样想道:“然而,这样的踏日都还会是踏日都么?”
“开城门!开城门!”罗彻同又一次杀到城下,己经哑掉的嗓子声嘶力竭地呼叫。王无失眼前的水泊中,只有受潮的旗帜和刀枪上的缨络在无力轻摇,每张面孔都如同泥塑一般。
“二哥,”出乎意料地,罗彻敏竟开了口,他的声音中竟有一丝哽咽,“此时开城门,敌军必然一涌而入,我将与二哥一起死于今夜!以二哥神勇,必当奋战脱身。来日彻敏必为二哥斟酒陪罪!”
焦灼的呼唤声骤然而止。其实城外本还在厮杀之中,可罗彻同呼声一停,便好象天地间全安静下来,枢河上的波涛哗哗地响着,近得好象就在王无失太阳穴上冲撞,那千钧之力震得他整颗头颅都碎掉了。
王无失醒过来时,看到床前站着一个人,他揉了揉眼睛,再揉了揉,终于跳起来一把抱住他,喝道:“是你小子?”
陈襄的两眼肿起老高,呆呆地道:“指挥使……”
“指挥使怎么了?”事情一下子涌回了王无失心头,他一惊看向窗上,都不敢确定自己已经昏过去多久了。
陈襄看出来了他的神情,道:“离指挥使被擒那日,己过了三天。”
“被擒?”王无失怔了一会后,又滋生出一丝侥幸来。
陈襄面对着他眼中的希冀,缓缓地摇头,道:“王上抓到了宸王的第八子,宸王送信给王上,要作交换……他拒绝了。”
“那现在他……”
“现在,”陈襄的眼睛避开,无声地回答了他。
王无失眼前的陈襄变得淡起来,最后竟化作一片空白,他的头撞在墙上时发出沉闷之极地一声。
“王无失!”陈襄抱住他,被他一拳砸了过去,拳头砸在肉上的感觉让王无失觉得十分解恨。“啊!啊!啊!”王无失嘶吼着,拳击足踢在陈襄身上。“你活着回来作甚么?你活着回来作甚么?”
“我一定要回来呀!”陈襄终于叫出声来,“我不会来,谁来为指挥使传他的遗言?谁来为他雪冤!”
王无失一屁股坐倒在地,眼前终于开始清明起来,问道:“他留下了什么话?”
“我去见王上,你来作个见证!”陈襄的面孔上己经绽满了青紫,不成形状。
“王上!”陈襄将一枝小剑从袖中取出,小剑上面包着一块布帛,似乎写着许多名字。“这是长庚剑和长庚军的名录。”
罗彻敏显然怔住了,他从椅上一跃而起,取过那剑,抽开剑鞘,两个用绿松石嵌就的小字清晰可见。虽然罗彻敏并不知晓长庚军的内幕,然而看到这剑,也不难猜出,这是长庚军主人的令剑。他看了看身边的黄嘉,黄嘉微微点头。
“他还有什么话说?”罗彻敏似乎终于放下心来,却又似乎有点儿失望。
“有的,”陈襄道:“在这次出征前,指挥使跟我说了一些话,然后让我发誓,如果他还活着一天,便不许我将这些话对任何人说,若他死了,便要最快地告知王上。王上……可要听么?”
陈襄素来粗阔的眼神,这时竟有些阴森森地,让罗彻敏觉得诡异,他许久后勉强一笑,道:“听呀,他敢说的事,我有什么不敢听?”
“那好,我说了。”陈襄木木地道:“指挥使说,当初王上让他和罗彻敬处死长庚军时,是他起意留下的。长庚军是大世子一手所创,虽然后来出了败类,然而多数人都一片赤胆忠心,株连下去,只怕大世子在阴间亦会不安……这事罗彻敬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后来他又怕这些人会向先王寻仇,便将他们暗暗地收扰在手下。”
“他收纳死士,居心何在?”罗彻敏握着小剑坐回座上去。
“王上不懂,”陈襄这时的神态语气,让罗彻敏觉得古怪,过了一会,他才发觉,陈襄此时的语气和罗彻同平日一模一样。
“指挥使跟随大世子多年,便如同大世子的影子一般,因此大世子虽过世,可只要是与他相关的事物,指挥使总忍不住要留下来……救下长庚军,亦不过为此。”
罗彻敏微怔了一怔,诮然道:“真就简单?”
“指挥使自知难以自辨,因此才没有向先王和王上说明。”陈襄“哇”地吐出一口血来,含着血道:“反正他人都死了,信与不信,王上自己看着办吧!”
“你这混蛋!”王无失一把从地上拎起软倒着的陈襄,切齿道:“你为什么不早说!”
陈襄苦笑着道:“这是指挥使的……严令!我发过誓的!”
王无失突然明白,为什么罗彻同会告诉陈襄,而不是告诉他了。如果是他,那么他一定早早地就把这事告诉罗彻敏了,可陈襄,却是个死脑筋,不转弯的呀!还有,若是跟着罗彻敏进城的人是陈襄,大约也会在罗彻同杀到城下时,说出来的吧?然而跟在罗彻敏身边的却是他……而不是陈襄!
这世上为什么总有这么多阴差阳错?
罗彻敏慢慢展开包在剑上的布帛,那第一个名字让他的瞳子骤地缩了起来。这一刻他的心突然动摇了,他该不该相信罗彻同的剖白?如果出卖宸王的不是罗彻同,还会是谁?会是罗彻敬么?他现在正拿握着泷丘;或者,更糟的是,会是黄嘉么?
此时黄嘉的喘咳声一声声传来,他侧过头去,看着黄嘉枯黄的面孔,剧烈起伏的胸膛……这是为他征战而积成的伤病呀!
不不,他对自己说,一遍一遍地说,黄嘉是守在父王身边的最后一人,是他手下最最得力的人,若是连他都起疑,自己还能相信谁?然而,正因为他是毓王突围时唯一带在身边的人,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毓王的去向!
黄嘉与罗昭威的恩恩怨怨压也压不住地从脑海中浮起来。黄嘉这么多年所受冤屈和压制,他真的毫无怨意么?
“不,若不是他几番救我,我早不知死过多次了!”
“也许是他又变了主意呢?也许是父王临死前的话让他又生愧疚呢?”
“只要他现在对我忠心,我何必还要深究当初?”
“可杀父之仇,就这样算了么?”
“可父王最大的愿望,是让我守住他的基业,光大罗家门楣吧?”
罗彻敏的头脑被这一来一去的念头折腾得没休止,他恨不得能拿个东西狠狠地砸自己一下,停住这些思绪。此时,突然又有人报,“宸王又遣人来了!”
“赶出去!”罗彻敏觉得自己再也想不了其它的事了,正欲拂袖起身,一个人却己经走了进来。
“俞大夫!”罗彻敏张大了嘴,僵硬地保持着离座的姿式。
“宸王让我来对王上说,”俞大夫的语气依然不急不慢,道:“王上不愿用罗指挥使来换八皇子,可愿用另一个人来换么?”
“可愿用另一个人来换么?”罗彻敏不自觉地重复了一遍,无力地跌坐回去。是呀,八皇子本来就是他为魏风婵准备的,可是现在全军都知道他不肯拿八皇子换他的义兄、他的得力战将,那么,现在他要拿他来换一个歌姬么?
第三十八章
罗彻敏低下眼,看着长庚小剑在他手指间转动,一圈又一圈。虽然他没有抬头,却可以感觉到王无失和陈襄钻在他身上的双眼,深得仿佛可以扎下根去。黄嘉又咳了两声,似乎也略有焦灼之意。
“人,我不换!”罗彻敏将长庚剑拍在身侧案几上,这一声响得格外清彻,越发衬出那语气中的决绝之意。堂上几人听他说得这么干脆,都不免略略一惊。
“这是你的事,你自己做主便好,只可惜了……”俞大夫微微摇头,下面的话便化作一声喟叹。他觉得自己职责己尽,抬脚就要往外走,罗彻敏却又叫住了他:“且慢!”
他站起身来,负手昂头道:“你还得回高氏那里去!”
“我才不……”
“你去回报宸王!九娘身上少了一根毫毛,他的儿子身上便要少一根,九娘若是病了伤了,他的儿子照样要病要伤……九娘若是死了,他就等着给他儿子收尸!”罗彻敏狠狠地一挥袖子,切齿道:“至于什么时侯接九娘回来,那看我什么时侯高兴!”
俞大夫被他说话时那股忿恨之意逼得往后退了一退,依然咕嘟着道:“你随便差人好了,为什么要我去?”
“俞大夫!”罗彻敏缓了容色,又放柔了声音,向俞大夫走来。俞大夫有些不自觉地畏惧,往边上退了退,却依然被他一把抓住了肩头。“你去帮我照顾九娘,你的家小我会代你照拂,等九娘归来,自然重重有谢!”
俞大夫撇了撇嘴道:“你方才放那么多狠话,宸王敢慢待她么?宸王那里名医如云,何必要我?再说了,我不图你的那点钱财,也无家小需人照料,只想保住这条老命足矣。”
“俞先生!”罗彻敏突然向他深深地作了一揖,把他吓得往边上连跳,却又被罗彻敏一把抓住,扯到眼前来。“先生医术精湛,多日来我已深知,蒙先生几番圣手疗伤,大恩未言谢,实在惶恐!”
听他这么说话,俞大夫躲是不躲了,却似乎受了惊吓,有些六神无主。
“若先生不在九娘身边,再有多少庸医,又如何能让我安心?先生虽无家小,却有弟妹在泷丘,此番从军,亦不过是为他们多凑些银两好成家立业。这一去虽然冒险,但从此后就可以置田买屋一家合聚,不必再外出奔波。我与宸州之战无论谁胜谁负,以先生之大才,谅高氏亦不忍加害……是以先生这一去,其实也并无风险可言。”罗彻敏一口气滔滔不绝地说下来,说得俞大夫只有点头苦笑的份,他一跺脚道:“也罢,我就走这一番了!”
罗彻敏又问道:“你们是怎么落到宸军中的?十七郎他,眼下在何处?”
“我们不敢多走,在路边寻了个荒村呆下来。次日我出去想寻几样草药,路上就被一些宸军撞见了,却不想何首领正在这时出来,倒把我救下。”
“何飞?”罗彻敏不由大惊,道:“我让他去找瞿庆,怎么倒和你们遇上了?”
他这一叫,黄嘉也紧着问道:“你可知凌州兵马现在何处?”连王无失和陈襄都专心地向他望来。
“这个,”俞大夫极困惑地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清楚,因为何首领和十七郎两个不知说了些什么,十七郎就和九娘说,他有要紧事,非走不可,请她谅解……”
“她就放他走了?”罗彻敏追问下去。
“九娘说……”俞大夫似乎略有迟疑,瞅了罗彻敏一眼,却还是慢吞吞地说了下去:“你去吧,我不怪你。连他都为着他的大事去了,我怎么会怪你?先前听到你说护着我留下来那句话,我猛可里就松了心。这天底下,终究是你最知我疼我。我偷偷留下这孩子,你其实是生气的,可听到那句话,我知道你不生气了……突然间,我就好生欢喜……唉!”
俞大夫学着魏风婵那一声喟叹,竟也有两三分神似,教罗彻敏满心都不是滋味。
他却又改了口气,道:“十七郎也伤心了好一阵,才说‘你我兄妹一场,你的心愿,只要我能做的,定然都会为你做。只恨我也是身在羁旅之人,许多事都不能自主。我这一去,是对不起你,可也只能对不起你了!’他们都去了,再有宸军来,我便只好依你所言,取了兵符给他们看,宸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