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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对不起你,可也只能对不起你了!’他们都去了,再有宸军来,我便只好依你所言,取了兵符给他们看,宸军便把我们带走了。”
罗彻敏吞了一口气,方道:“那现在她现在……身子如何?”
俞大夫解他未言之意,一拍脑门,道:“看我都忘了向报个平安,孩子保住了!”
“喔?”总算听到一个好消息,罗彻敏露出些喜意。黄嘉等人初次得知罗彻敏有了子嗣,都应景儿地说了几句贺喜的话。然而黄嘉心里想:“可惜王妃那么聪敏端庄的女子,却系不住王上的心。若是一个歌姬生下王上长子,日后只怕……”不过他摇摇头,将这点想法扔开了。“那姬人如今在宸军中,活不活得回来都未必,再说,或许生是一位千金呢!”
“你去吧!只要我还在毓州主政,便会照顾你的弟妹!”罗彻敏再谢了几句,向俞大夫道。
俞大夫似乎正要举步,突然又停住了,犹豫了一下道:“王上,十七郎和何首领走时,很古怪,我好象看到天上有一颗大星……”
罗彻敏一时还没有明白看到一颗星有什么稀奇,然而俞大夫又补上了一句:“那是白天,正午时分!”
罗彻敏愕然中,可俞大夫已经走了出去。看着他走出去的身影,罗彻敏的心思便又回到了鄂夺玉身上,他用力揉着自己的额头,想道:“出了什么大事?能让他不顾九娘的生死跑回泷丘去?何飞又为何而来,是因为瞿庆?”
他手又抓紧了那块布帛,喝道:“快,将这名单送去泷丘!”
这时泷丘,从王府到官场民间,都弥漫着一片紧张中掺着欢欣的气氛。凌州节度府里留守的将士们,终于接到了出使白衣别失己逾三月的罗昭威,将他护送回毓州。铁蹄叩关的惊慌尚未从毓州官民们心头散去,王上败退一路恶战的消息又象这缠绵不去的阴雨一样,侵蚀着他们的心。此时罗昭威平安归来,让整个城池是在迷雾中高一脚低一脚走了许久的人,手中突然攥到了一根拐杖。虽然这拐杖也未必能保证他们能得到平安,然而终究是觉得塌实了许多。
因此,在罗昭威入城的那日,百姓们不避风雨,扶老携幼地沿街拜迎,香案素果摆了满街。随他一路行来,欢呼声便响彻了整个泷丘。一直到王府门前,还有许许多多百姓跟在后头流连不去。罗昭威对罗彻敬道:“彻敬,你去取两筐铜子儿来,赏了他们!”
罗彻敬便教手下厮伴去邻近的商铺里,拿银两换铜板,自己披着雨衣在门口两排大灯笼下候着。罗昭威进去了,百姓们的眼睛就都盯在了他身上。
“这是奉国公的大郎么?瞧上去极干练的模样。”
“是呀,可不象我们如今的王上,年轻气盛好出是非。先王在时多好,偏他接位就没一天安生。”
“小声些,这可是在王府门前!”
“奉国公父子,瞧上去都是有福的,听说这次奉国公得了神兵天将所助,才能够回来呢!”
“少瞎话了,什么神兵天将?”
“你说我瞎话?”那人显然发怒了,嚷嚷的声气大了起来,“我有兄弟在凌州当差,他亲眼见的,说那几百骑护着奉国公从上万白衣别失的追杀中突围而出,若不是神兵天将,如何能够做到?”
他们的争吵引起了门口守兵的注意,守兵正欲提声喝叫,两筐铜板却已取到。罗彻敬赶紧道:“取了赏钱都去吧!”
他一面道,一面将大把铜子洒了出去。铜钱落如乱雨,方才说闲话地、吵地闹地都顾不上了,上跳下俯地抢。抢到的发出声声欢呼,“谢奉国公赏的福!”
泷丘民生殷富,百姓并不在意这点铜子,图得是沾个福气光彩,抢得一两枚便也心满意足,当下纷纷散走。罗彻敬赏完了钱转过身来,正见到王府上两名小厮抬着只铜钱筐子一路“哼哧哼哧”地过来,秦芳跟在他们身边上。见府门情形,她不由一怔。小厮们抬得辛苦,道:“秦姑姑,咱们这该怎么办?”
“还不往班房里放下!”秦芳提着帕子在心口按了一按,对当值的侍卫头子道:“这些日子侍卫们也辛苦,这是太妃赏下来的,你作主分下去吧!”
“谢太妃赏!”侍卫大喜,跪下行礼,又起来道:“就知道是姑姑心痛我们,帮我们向太妃讨赏……过几日何首领回来,定代我们来谢过姑姑!”
“呸!”秦芳拂开罗帕,将涎皮赖脸的待卫们赶开了去,自己已经迎到了罗彻敬跟前,笑道:“五郎还不快进去?太妃可问了几番了,这又让我到门上来寻,这架子可不小!”
罗彻敬自然连连道歉:“竟然劳秦姑姑,罪过罪过!”
赴完的宴席,回到自己府中时,已是亥正时分。罗昭威倒底是上了年纪的人,在轿中坐着,已经发出微鼾之声。罗彻敬教人小心地抬了他进去,他母亲率着一众姬妾,本是盛妆候迎在中门上,见状便敛了手脚,轻声细气地招呼了进去。
罗彻敬给国公夫人请过安,不及更衣便往常舒住的小院行去。隔着竹木疏影,澄光融融碎在了地上水汪中,他不由心中一定,知道常舒料到他来,并未竭下。
果然前阶上有小厮打着个灯笼,眼睛眨巴眨巴地正犯着困,等他走到跟前才一个激灵醒过来,赶紧跪下道:“先生正等着五郎来呢!”
他引了罗彻敬进去,打开帘子,常舒向他微微转过脸来。这时炉上水正沸,汤沫大起,茶香浓冽。
罗彻敬去了衣履,在常舒面前坐下,捧起常舒递给他的茶盏道:“先生这晚了,竟还没睡么?”
“今日奉国公返城,我本以为将军会和奉国公一起来的,国公爷是醉了么?”常舒答非所问地道。
罗彻敬微呷了口茶,决心突下,道:“父亲是倦极了己经睡下……可就是他没睡,我也不会带他来找你。”
“喔?”常舒微微一眯眼,向门口守着的小厮们一使眼色,他们赶紧都退走,带上了门。
罗彻敬起身来回走了数步,步子很急,震得桌上茶沫轻漾。“王上就位不过数月,就连连辱师丧地,毓州根本之地,都险些动摇。今日又得知他竟是有意断送了罗彻同的性命,为人猜忌至此,罗家的基业,只怕危险得很啦!”他驻步长叹一声,等着常舒的回答。
然而许久后,才听到常舒轻轻地“咦!”了一声,似乎浑不在意。
“先生!”他急了,几步迈近,凑紧了常舒道:“我罗彻敬自从有幸请到先生,便将先生奉为师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危急关头,还望先生不吝赐教!”
“言无不尽么?”常舒猛然双睑一掀,瞳子晶晶闪亮,那光芒直有种彻人心腑般的锋利。“那么我问将军一句,将军所忧所虑,是为着哪一个罗家!”
“这……这哪里,又有两个罗……”罗彻敬起先似还有些畏缩,可是被常舒逼视着,骤然心又定了下去,很沉稳地道:“自然,就是我罗彻敬的家……的国!”
“铛!”极轻微的敲击,却也让罗彻敬怵然一惊,看去时,却只是常舒将分茶的勺子扔回釜中。他在衣上擦了擦手,神态淡然地道:“那就好!我常舒所辅之人,岂是为人臣仆之辈?”
罗彻敬近些日子来在胸中思量不休的大事,猛然说了出来,正自有些惶恐。可在常舒这里,却是理所当然。常舒的淡定安抚了罗彻敬,他坐回去,拢了拢袖道:“罗彻敏如今在昃州城,情形与去年先王退归时一般无二。他之所以敢守城池,不过是因为有神秀关集翠峰和冲天道三处支持。然而瞿庆赵德忠都对他心怀不满,如今他们之所以不敢明里叛变,不过是怕泷丘断了他们粮草供应。然而现今,泷丘民心属我父子,城内空虚,城外戍防之兵,尽是我的部下。若我取下泷丘,再传令凌、铄二节度,大局倾刻可定!”
他兴奋起来,一口气说了这么大一段话,便端起茶“咕噜咕噜”一气饮下,然而这茶刚刚离火,他被烫了一下,欲要喷吐出来,却觉得失态,勉强咽了进去。
“王上这几日与瞿、赵两位节度使来往,他们意见如何?”常舒静静地望了他一会,突如其来地道。
“啊?”罗彻敬搁了茶盏,咂了下舌头,略有点勉强地笑起来,道:“先生是怎么知道的?”
“瞎猜的……这么说,是真的罗?”常舒不以为意,侧过去看他的炉子,火光在他脸上一闪一闪,使他显得格外捉摸不定。
罗彻敬呆了片刻,从袖中取出一叠书信来,双手捧着往到常舒面前,低头道:“事先我并无成算,因此没有询问先生,请先生……”
常舒接过信来,压在腕下,也不急着去看,反倒盯紧了罗彻敬,道:“对于主公将来事业,晚生有三策,请主公自择!”
他骤然改了称呼,罗彻敬不由有些兴奋,屏住呼吸道:“请先生明示!”
“这上策,”常舒坐得端正,神情肃然道:“请将军立即断掉与瞿赵二人联络,然而暗中阻扰昃州城的军需补给。等罗彻敏陷于极窘迫时率军出征相救,由奉国公在后方为你支撑。我随主公一起出发,定能为主公谋得一二小胜,只要保住昃州和集翠峰,便可班师。那样,举州上下,都会把主公看作救星,而罗彻敏则威权扫地。罗彻敏此人性傲,定然受不了主公压他一头,会处处找碴对付主公。主公对他恭谨忍耐,手中军政之权却不可略松,对下大施恩泽,官员百姓定然都会为主公不平。如此不过一两年间,水到渠成,泷河六州,便会自行掉到主公掌中。”
罗彻敬开头便忍不住挪动起身子,似乎没有想到常舒所说的上策会是这个。他听完后静了半晌,方不置可否地道:“还请先生说说中策!”
常舒的瞳仁上,拂过一丝暗影,可他还是说了下去。“这中策,便是如王上方才所言,联络赵瞿二使,占据泷丘。”
“先生觉得此计,有何不妥么?”罗彻敬察看他神色,小心翼翼地道。
常舒这时才翻开那些信笺,他翻得极快,烛光下蝇头小字从他面上不停地掠过,片刻后,他扑信于桌,道:“果然都是些含糊之辞!赵瞿二人虽然待罗彻敏有些不满,然而他们本身实力在,便是罗彻敏也无法随意指使他们,因此谁当毓王于他们并无切身利益。要他们竭力来扶佐主公,只怕是如缘木求鱼。何况……”他又瞥了一眼最上的一张信笺道:“瞿庆昨日刚到的这封信,语气似乎热切了许多,我怕有诈!”
罗彻敬正是收到这信,才会生出今日一谈的决心,此时便大有些不以为然,驳了回去道:“先生怎么知道他不是出于真心?”
“我就是觉得不对!”常舒硬绷绷地一句己经到了唇边,却又生生忍了下去。他半生漂泊,多由气性不好而来,近几年常自警惕。他默了一默,道:“其实这上策与中策,差得不是眼前,而是将来!不是一时之荣华,而是主公万年之伟业!”
“此话怎讲?”这“万年伟业”四字,挑起了罗彻敬的兴致。
“泷河六川的地势,对枢北而言,是宜守不宜攻,而对白衣别失而言,却是赤条条毫无险阻可言!”常舒中指沾了一点茶水,在桌上比划起来。“白衣别失势力越来越大,以泷河六川的地势军力,终究不能和他们抗衡。只有突破曹原岭一带,入主枢北,才可以保有长久平安!”他在桌上重重地叩动,道:“若是主公眼下发难,罗彻敏彻底败亡,昃州、集翠峰倾刻间便入宸王之手,那主公只怕就永远都不会有这种机会了!”
罗彻敬被他的话和恳切的神情震了一震,思量了好一会,还是觉得近在眼前的权柄不去取它,十分不甘。他勉强一笑道:“可等罗彻敏回到泷丘,他手中又有兵马,只怕便不容易动他了。我这堂弟,虽然年幼,却也不是费事的主,何况还有薛太妃在……”
常舒重重吁了口气,道:“你还想听下策么?”
“这……先生但说来听听!”他显然己不是很在意。
“这下策,是主公立即修书,向宸王请降,自请以藩属领毓州,由宸王派军驻凌冲二州,大约也能保有数十年平安吧!”常舒方才激动已经过去,又变得冷然起来。
“这断无可能!”罗彻敬想也不想就拒绝了,道:“方才先生也说过,先生所辅佐的,怎会是它人臣仆?我不愿受堂弟差遣,却是为了去受外人差遣么?”他霍然跪起,向常舒一揖到榻,道:“我意已决,便依中策行事!请先生倾力相助,来日我的治下,尽交于先生一展长才……”他拔剑而出,干净利断地砍下一个桌角。“若违此誓,便乱剑分尸而亡!”
常舒本已经黯淡下去的面色却又亮了起来,他坐直身,盯着罗彻敬片刻,嘴唇哆嗦了好一会。这一生的际遇,骤然间在脑子时翻翻腾腾。多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