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下面的人己经发觉了她,马上就有弦弓“嗡”地响动,一支箭划破黑沉沉的天色,向她射来。
杜雪炽理也不理那箭,果然箭支的角度偏了,离着她还有三四寸时飞了过去。
“她说得对,我心里老有那么多古怪的想法,总觉着世上处处是牵绊,处处是陷井,竟不能快意一回。”杜雪炽拢了拢散到额前的发,道:“那天我看到五夫人死去,突然想,原来纵情快意,也不过如此。她追逐那人一生一世,身历千刀万剐,才得他一声痛哭,一世铭记。可人死都死了,别人记得记不得,哭与不哭,又有什么分别?”
鄂夺玉的剑也停了,任那些箭纷纷乱乱地落在他们身边,似乎他也想听天由命一回。
他突然回忆起,五夫人死后的那夜,他在草丛中找到杜雪炽。杜雪炽在他耳边道:“你想过逃开吗?”
那时的情形无比清晰,凌乱的玉梗穿过半满圆月,风拂着草叶在他耳畔晃动,还有半滴破碎的眼泪在他唇上的滋味。
他想,那时他应该告诉她说,让我们一起逃开!这世间太多纷扰,或许我们两人之间,还可以得到一分相知与宁静。
然而他的回答却是“我没有想过。”
那是这女子在世间最后地微弱地呼唤和求援,却被他干脆地拒绝了。
无论是他自己,还是别人,都认为他清醒世故,然而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他那时何等懵懂无知!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错过的是什么,而且也不知道,许多机缘一旦错过便永不再来。
杜雪炽俯身拾起了她的剑,粼粼剑光在她面上流过,指向下面的人群道:“不能再拖了!去告诉你的蕃人朋友,请他们相助,若有所求,我无不允可!”
鄂夺玉瞧了她一会,终于道:“好吧!”
他跳下阁楼,来到那支神秘的蕃骑当中,对他们道:“你们要帮我打败他们!”
褐肤黑发的骑者摇头道:“密思让我们跟着你,是来取圣物的,不是和他们打仗的。”
“打败了他们,”鄂夺玉挥了一下剑道:“我便带你们去取圣物!”
蕃人摇头道:“大家都说你在中士呆得久了,连心思都变了。密思让你把圣物取回,你一直都拖着不办。我帮你打仗,你再不交给我圣物怎么办?”
“这次我绝无虚言!”鄂夺玉道:“圣物在那里只有我知道,你们若不是跟着我,一百年后,也休想找到。”
这话在蕃骑之间传播了一会,他们终于统一了意见,道:“好吧!你要不守诺言,我就把这城给烧了!”这话说得异常轻松,鄂夺玉沉默了片刻道:“好!”
“常先生!常先生!”终于等到人闯了进来,看到常舒倒在地上,赶紧扶起他。他一把抓住小厮的手,声斯力竭地吼道:“赶紧去报告奉国公,小公爷受了重伤,让他带兵直入王府!”
“好的,好的……”小厮被他的表情吓得有点魂不附体,一连答了许多声。
“还有,”常舒一咬牙,道:“把翟女带来!”
一双绣花鞋停在了帘外,湖蓝色的面子上绣着葱绿的两片叶子,半叠在一起,似乎是被风吹着,相伴飘零而去。
当初这鞋面子刚刚在纸样上画出来时,他曾经在她耳畔道:“崔妹绣得可不是我们么?本是落叶,为风吹雨打,身不由己,却又得片刻相依,彼此慰籍,岂不是天意么?”
说这话时,他其实己经开始对她有了疑心,因此这话中就不免有了些伤感之意。
“我自己进去就得了,你们留在外头吧!”崔女淡淡地道,小厮们早就习惯了她自如进出,连忙应喏道:“是,是,就离开了。”
帘子拂开,崔女的脚向他一步一步地迈了过来。那样浅浅一点的仪态,分明就是为踏石分荷、逐浪采菱而生,为什么最初奉国公竟不曾认出来呢?
脚在他面前停住,然后一缕乌发垂到了他的眼前,崔女的面孔俯下,两只浓黑的眼眸一点点挨过来,与常舒贴得很近很近,竟好象要将他整个人淹没了。
“你,你……”常舒的嘴唇籁籁地抖着,他想问:“你是怎么在我的食水中下药的?”
那双眼睛微微笑起来,略带着一丝愁苦。她完全明白常舒要问什么,道:“其实你并没有中什么毒。你只不过是……到了该入睡的时辰了!”
常舒猛然一惊,想起翟女每日入夜时分,给他煲一盅汤来。他喜那味美,习以为常。虽然近些天来,不再让翟女沾他的食水,然而还是教旁人照食谱煎煮。
“你只是该睡了!”翟女抚着他的面孔,声音放得极轻柔,象是那些出自她手的、浓浓的甜汤。“这种汤饮下一两个时辰后,会令人手足麻软,再过两个时辰,又会自然消去。你平日夜里睡着,因此并未察觉。
“很好,很好!”常舒冷笑起来道:“还有我们泄漏给你的消息,你也没有传出去,是不是?”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翟女抬起手背,在面上抹了一下,道:“我知道罗彻敬是你一生的指望,可是……罗昭威,罗昭威是杀害了我们全村的人呀!”
烛火似乎一下子就被拉得极遥远,她的声音和神情都没入沉沉黑魇之中。
蹄声,箭雨,火光。火头中跑动的八岁幼女,眼眸中闪过乌河一般的血,一夜一夜地在梦中流淌,仿佛永无尽头。
“我告诉过你罗昭威杀害了你五万父老乡亲,我指望着你会和我一样地恨他们,帮我报仇。然而我等了一天又一天,却只见你和他的干系越来越深……”
常舒微微地失神,初遇见的那日,翟女向他暗自提点过当年血案。他私下查访,便知大概。他未尝不惊心,然而终究还是决意将此事置于脑后。比起未来可能会有的前程,过去十五载的旧事,又算得了什么呢?何况乱世之中,屠城灭寨之事多如牛毛,他真要计较这个,那么天下就再无可辅佐之人了。他亦不是没有想过,若是他母亲也死在罗昭威手中,他该如何?然而他母亲终究不是死在他手中,似乎是上天张着一张网,还是给了他一线逃遁之机。
“等我彻底失望之时,我却发觉,我竟在你身边呆得惯了!”她惨然一笑,道:“我竟不愿离开你了。”
常舒听到这里,似乎又生了一丝希望来,他连忙道:“翟妹翟妹,你拿解药来,放了我!我发誓一生一世都不离开你!”
“你会帮我报仇吗?”翟女凝视着他。
他几乎停也没停地就道:“从前你又没向我明说,我并不知晓。眼下知晓了,我当然再也不会给他们父子卖命!城中情形正险,我这就去向太妃进言,保她平安无事!”
在他这么说时,翟女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那么认真,以至于他有那么一会,以为她相信了自己。然而她终于侧过脸去,抽泣起来道:“先生,其实你是极讲恩义的人,你不会背叛罗彻敬的,我知道你不会!”
常舒哑然,他平生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自己讲恩义,却是出自她的口中。
“况且,眼下你也做不了什么事了!”翟女静静地道:“我来时,奉国公已经率兵往王府去了。眼下就看是王妃和十七郎先杀了罗彻敬回援王府,还是奉国公先拿住了太妃。你我就好好地在这里等着吧,最多不过是几个时辰就会知晓了。”
一大滴烛泪淌下来,那枝蜡烛整个化掉了,火焰顿时暗下去,然而窗上竟有了幽幽蓝意。天,果然快亮了。
常舒听了,也突然心静下来,他喃喃自语道:“王府此时是空的。”
翟女摇头道:“十七郎回来了,何首领也一定回来了。”
“可他只是一个人。”
“一个人有时侯,也会改变很多事。”
第四十二章
唐瑁这一夜睡得挺好,虽然奉国公府的马厩里不免有些臊味,然而在不冷不热的暮春初夏之夜,枕着蓬松的稻草而眠,倒让他又想起了当年在乡下当牧童的时光。酣梦之中,耳边传来锁子碰撞的声音,恍惚中他想道:“糟,主人又来了!”
他的手在身边胡乱摸索着,想把昨夜看过的书藏起来,免得又挨骂。然而背心上一痛,他骤地清醒过来。他就地一滚,刀便砍在了他的身侧。他的手足都被捆得死紧,无法起身,便只能滚了几滚,身后“呼哧呼哧”喘气的声音紧跟着追过来。
然而,“啊!”一声短促的惨叫,然后是兵器掉在地上的声音。唐瑁突然听出来了,那是罗彻敬的声音。
唐瑁终于又翻了个身,他看到罗彻敬倒在地上,少了一条胳膊,他在地上挣动着,看上去己经极是虚弱。在他身侧,一名女子执刀站立,刀尖抵在他的心窝上。
“贱人!我家收留了你,供你衣食无忧,待你如同宾客,你竟然这样子……报答我!”罗彻敬萎黄的脸上现出憎恶的神情。
看到这情形,唐瑁隐约明白,罗彻敬的叛变失败了,他“啧啧”两声叫道:“五郎,我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都是要死的人了,还非拉我垫背不可。要换了我,一准把好酒好肉地端过来,让你日后重阳清明,都给我上一盅才是。”
他在那里唠叨个不休,罗彻敬突然跳起来往自己的刀上扑去,翟女的刀再往前一递,就刺入了他的心窝。罗彻敬的身躯象一尾正在跃出水面的鱼,保持着一个弯拱的姿式,僵在了那里。他的面孔用了最后的力量侧转过来,喉咙中发出一边串的颤音,却终于再也没有化作任何有意义的词语。
“十五年前,你也在军前效力了吧?”翟女的记忆中有一些模糊的画面,那是一些十五、六岁的年幼兵丁,簇拥着和他们年龄相仿、骑在马上的小将。那会是他么?翟女抽出刀,并没有太多血流出来。罗彻敬的血已经在先前流净了,他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到这里,本是十分不易。
翟女砍断了唐瑁的绳索,这时外面的聒噪声己经大了起来。唐瑁急问道:“情形怎样了?”
翟女摇头道:“我也不是十分清楚。”她指了一下罗彻敬道:“刚才他慌里慌张地闯进来,身边只带着不足百人,大约是败了罢!”
外面传来厮仆争执的声音:“这个镶松母石金瓶该是我的!”
“凭什么?”另一人叫道:“你都拿了那串祖母绿项珠了!”
隔着一间院子里,瓷瓶落地时发出脆响,还有门板“蓬”地倒地,是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景象。
“你是……”唐瑁这才想起来,该过问一下这女子的身份,翟女道:“我是鄂十七郎安插在奉国公府上的人。”她又侧耳倾听了一会,露出欣然之色,道:“是痴儿的声音!他们杀进来了!”
“唐度支就是关在这里吗?”赵痴儿大大咧咧地问道。
“是,就是这里!”引路的人吓得魂不附体,连声叫道:“我是被逼附贼的,赵大爷你要代我伸冤啦!”
“你说冤就冤啦……”郑痴儿发觉门锁是开的,轻轻“咦”了一声。
翟女收刀入鞘,迎上前去,为他开门。赵痴儿一怔,又一喜,连忙道:“你没事就好,我还一路担忧着呢!”他再往内面看去,先是见到唐瑁,复又看到罗彻敬的尸身。
“唐度支!幸好你无事!”他至此终于松了一口气,从翟女身边跨了过去,将唐瑁从地上拉起来,给他挑断了绳索。唐瑁揉着发麻发青的手腕,道:“你小子!倒底还是来迟一步,若不是那位娘子,我都死结实了!”
“罗彻敬是翟姐杀的么?”赵痴儿笑道:“那翟姐可赚了,这是首功一件呢!”
翟女摇头道:“他其实只余下半口气了,不能算是我杀的。”
赵痴儿犹豫了一下,又道:“有件事刚才我还在想要不要告诉你……罗昭威在王府中被生擒了,太妃的意思,还想留他一条命,不过只怕还要等王上回来再定夺。”
他细瞧着翟女的神态,略有点吃惊。本以为她会生气的,可她却对这个消息似乎毫不关切。
“不过就算他保住一条老命,你杀了这小子,也算出了口气。”他劝慰道,拿脚尖碰了碰罗彻敬的身躯。
“若我想杀他,早在饮食中做了手脚。如今他权势尽丧,爱子已死,以衰朽之身沦为阶下之囚,却是比一刀干脆杀了更解恨。”翟女摇了摇头,颇有点意兴阑珊。
“你这样想就好!”赵痴儿听到外面还有格斗之声,便道:“我还有事要做,这府里还不安全,我派几个人,把唐度支送回王府去吧!”
“好呀!”唐瑁抬步便走,可脚被缚得久了,一走便晃荡起来,差点撞上一跤。
翟女扶住他,对赵痴儿道:“旁边院子里就有车,我驾车送唐判官一行吧!”
赵痴儿自然道:“也好!多谢了!”
看着翟女驾车出门,赵痴儿突然隐隐觉得有些不对。过了两刻钟,府中大致平息下来,有人飞骑传令道:“十七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