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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女没有推辞,接过银两,再磕了个头,便走了出去。
“又是个痴女子!”薛妃悠悠地道,那话中一时也不知有多少感慨。
三日后,鄂夺玉去码头送了翟女和冯宗客。冯宗客如今身闲无事,便护送妹子返乡。厢州依然是宸毓两军的战场,他一时难以回去,或许就会与翟女同在越州住下也未可知。知安趴到翟女身上,哭成了泪人。然而翟女要带他走时,他却很坚决地擦干净眼泪拒绝了。
“我要给阿爹报仇!”他道:“我要留在王上身边。”
翟女抚着他的脸蛋,想道临行前薛妃说的话,叹道:“是,你们男人总有你们的事!”
船离开码头后,站在柳枝下的知安眼泪却又留了出来。鄂夺玉牵着他的手,两人在密密的柳条间漫步,一路追着那船只远去的方向,直到再也看不到。
“其实,”知安哽咽着道:“我阿爹死的时侯,我发誓再也不哭的,然而为什么又哭了呢?”
鄂夺玉忍不住笑起来,折了一根柳枝打在他脸上,道:“羞也不羞?你才多大点?才见了多少事,就在这里发誓?回去回去!”
然而在快到王府时,一乘四马拉的赤顶粉围大车在他前面不紧不慢地赶着。他不由得一怔,远远站定了。知安不解地拉了他一下,却拉不动他。他想道:“怎么这时侯还没有到么?”
翟女本来前两天就要走,是让鄂夺玉留下的。留到今日的目的,无非是可以借口送她,不与魏风婵辞别。按定好的时辰,她早该进了王府的,挨到这时,无非是在等自己回来吧!
鄂夺玉突然满心郁愤,松开知安的手道:“你自己回去吧!”却也不等知安的回话,便大步离去。
一阵风吹过来,有一点绯色从他眼前飘悠悠浮去。然后又一是一片,再一片,在万千柳叶的翠障衬映下,妖艳得让人心痛,这是今春泷丘最后的一阵杏花罢!“鄂夺玉这么想着,低下头看那车辙印中,有些花瓣己与泥土混同。
花开花谢,象是一季转瞬即逝的红颜和欢笑、还有青春、还有其它的一些美丽而又脆弱的东西。
十岁时他第一次来到泷丘,是初春时节,这座城池的水波和柳枝柔柔地拂过他的眼他的心,仿佛一瞬间就涤尽了他全身,连头发丝里,都觉舒爽轻切。终日在大风沙中迷糊着的双眼,突然间就亮起来了,仿佛这才是他第一次真正地睁开眼睛。
他在这时一呆就是十年,与他呆在落日碛的日子一样多,然而落日碛早化作模糊不清的记忆,这里却留下无数令他刻心铭骨的人和事。在这座城池里,有那么多人愿意为他而死,也有那么多人为他死了。虽然他只不过是在利用他们。在这座城池里,他遇到了两个女子,有一个他或许会喜欢上,有一个或许己经喜欢上,然而他终于失去了她们。
这时再想起杜雪炽,却己觉得她在脑海中淡得象一个影子,似乎前些天阁楼中的片刻激动,只是他所臆想中的事物,从来也没有真正发生过。
许多年来,他一直背负着那沉重不可告人的使命。当他知道自己的使命终会让这座城池化作荒墟时,便更觉沉重。他一直以来就都觉得自己生活在阴影之中,虽然走在阳光之下,虽然在华灯下欢笑,然而他从来也没有离开过那阴影。阴影无所不在,从不消失,那怕是在睡梦之中。
鄂夺玉想他初识时的罗彻敏,那时他的眼睛看着人时,明亮得仿佛可以看穿一切,又会照亮一切。罗彻敏永远都不会知道,他曾经多么嫉妒过他。他总在想道:“这笑容是不会长久的。”
后来他希望自己错了,然而似乎、他又没错。
就在昨天,他们结拜了,当然是非常热闹的情形之下。罗彻敏知道他没有父母,便郑重其事地,将他的名字写入罗氏族谱之中,一脸郑重地对他道:“你愿意姓鄂就姓鄂,但从此你就是罗家的人了!”
他并没有反对,姓名无关紧要。在他们同跪于香堂前时,他望着罗彻敏得意的笑容道:“或许你不知道我从你手中拿走了什么。我拿走的,是中土大地西北疆今后一百年的安宁,而我所能回报于你的,只有我的忠诚!一个兄弟的忠诚!”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