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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右手的长刀权当拐杖,一瘸一拐地向着莲花山顶走去,刀尖撞击石地,发出刺耳而生涩的声响,幽幽地在山道间空洞地回荡。
锦绣公主默然半晌,叹了口气,将双剑收回,跟在他的身后。
围在彭无望身边的武士们自动为他们让开了一条去路,他再也没有看他们一眼,似乎这些怒目横眉的武士根本没有存在于这个世上。而两旁的塞外高手瞪视着他的目光中,仿佛要喷出火来。
莲花山顶平圆如莲花花蕊,正好提供了比武的较场之地。天边一轮明月冉冉升起,照在峰顶的平地之上,亮如白昼。
彭无望踩在被月光染成烂银色的地面上,感慨地叹了一口气。
“这里可好?”锦绣公主沉默了良久,终于忍不住问道。
“这里很好。”彭无望若有所思地笑了笑:“这里很像当初围杀青凤堂主时,我到过的舍身崖。不同的是,那里只有一侧悬崖,这里却有两侧。”
锦绣公主看了看莲花峰顶两侧云雾缭绕的万丈深渊,用尽量淡漠的语气道:“青凤堂主萧月如是我的姑姑,你杀了她。”
“我没有杀她,她和顾天涯走了,不过,她毒伤甚重,恐怕活不长久,现在可能已经去世了。”彭无望淡淡地说。
“她为什么会中毒?”锦绣公主问道。
彭无望看了锦绣公主一眼,道:“为情。”
他的眼中露出感怀的神色,将那一夜顾天涯和青凤堂主的对话原原本本地向锦绣公主一一道来。
锦绣公主目瞪口呆地听着,顾天涯和青凤堂主为情为爱的恩怨纠缠让她如醉如痴。
“断肠草是一种很好的毒药,即使在一年之后,我运功逼毒,仍然痛得死去活来。原来三十年来,你就是这么活过来的,萧姑姑,你真的好苦。”锦绣公主双目泪光闪烁。
“顾天涯和青凤堂主眼看就要殉情而去,我心中不忍,将随身带着的千年血星珠给了他们。”彭无望深深地看着锦绣公主,字斟句酌地柔声道。
“那么,那么……”锦绣公主的喉咙因为关切和希冀而干涩:“萧姑姑她应该没事儿了,对吗?”
“她只能多活十天,这么多年,她的身子已经被毒药毁了。”彭无望叹了口气:“他们一个是杀人如麻的突厥剑客,一个是救人无数的中原剑侠,命中注定,他们不可能在一起。但是他们仍然彼此铭心刻骨地相恋。其实,人一生,能够有这一次,也尽够了。”他的双眼火热地注视着锦绣公主,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锦绣公主下意识地回避了彭无望似乎可以将钢铁融化的炙热目光,她感到脸上火辣辣的发烫。
“相恋,是两个人的事,不是吗?”锦绣公主的语气转化为一片冰冷。
“不错,”彭无望的眼中闪过一丝落寞:“是两个人的事。一厢情愿,终究是不行的。”
他默然半晌,忽然一瘸一拐地走到悬崖的边上,面对着锦绣公主,微微一笑:“来吧!杀了我,你就可以拿走战神天兵,那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锦绣公主将紫凤、青鸾剑平举胸前,左脚踏前一步,紫凤剑下沉,青鸾剑高举过头,摆了一个优美到极点的起手式。
彭无望有些紧张地将左手抬起,护住握刀的右手,身躯巍然不动。
“看招!”锦绣公主清啸一声,紫凤、青鸾双剑化成了两道映着满天月华的飞虹,轻盈矫捷地向着彭无望攻来。
夜色下的锦绣公主衣襟盈风,剑华缭绕,仿佛暗夜飞升的仙子,飘然而至。
彭无望的眼中霍然充满了紧张和期盼,他狼狈地将右手的长刀抬起来,但是仓促的招式形不成完美的防御,长刀在交手的刹那间高高飞起,落到身后的悬崖之中。
彭无望茫然看着锦绣公主毫不留情当胸刺来的利剑,竟有些不知所措的感觉,他退了一步,一脚踩空,身子向后无助地倒去。
“看剑!”锦绣公主一声叱喝,青鸾剑追逐着彭无望无助下落的身影迅猛的刺去,血光迸现。
山风仍然悠扬地吹动,仿佛在演奏着婉转凄凉的胡笳曲,令人柔肠寸断。
刺向彭无望的青鸾剑不知何时变成了剑柄向前,紧紧攥在彭无望的手中。
锦绣公主的手中牢牢地握着青鸾剑锋锐的剑刃,鲜血顺着她修长的手指一滴滴地淌下。
彭无望的身子仍然向后倒仰着,悬空挂在万丈悬崖之上,而锦绣公主则将身子探出了悬崖,使出浑身的力气牢牢攥着自己的爱剑,仿佛攥着一生一世的幸福。
夜色中回荡着彭无望欢快到极点的笑声,仿佛遇到了一生中最开心的事:“你喜欢我,我终于还是知道了。”
锦绣公主也放开一切地笑了出来,几滴泪水从她的眼中夺眶而出:“你把我骗到这里,就为了证明这个吗?好,便如你所愿。”
彭无望痴痴地看着她的眼睛,仿佛要将此时此刻牢牢记住,几息之后,他颤声道:“既然你喜欢我,就跟我走吧!”
彭无望探身而上,轻舒猿臂,将锦绣公主只盈一握的纤腰揽住。锦绣公主的眼中露出释然的神色,这一刻她困窘挣扎了几十个日夜的心情竟有一刹那难得的平静。
“就这样去了,也好。”她颤抖着闭上眼睛,将脸颊紧紧地贴住这一生中挚爱的人。
“抱紧了!”彭无望一声厉啸,双足有力地踏动着悬崖边的岩石。
锦绣公主的耳畔响满了凄厉猛烈的风声,远远的传来几声惊慌无比的呼唤。她不想听,这一刻她实在太累,也实在太幸福了。
第十一章 群雄聚首
“漫道格城少奇葩,赏君昆仑六月花”,位于敦煌之南,西海之北的昆仑山峰峦起伏,宛如满天浩浪,直抵云端,山坡之上,林深古幽,草木繁盛,碧树吐翠,奇花异草争奇斗艳,一派生机盎然。
在山脉以东,一条条冰川从山顶竞相奔下,宛若天外玉龙,爪利光寒,似欲择人而噬,又好似广寒仙子轻舒的长袖,从九霄之外翩然而至,在人间惊现。
从且末城跋涉数百里,穿越萨毗泽和大戈壁而到达昆仑河畔王母镇的天山剑派五长老,二十七名护法连同本派最杰出的一百名青年弟子,在这里和从河源城风尘仆仆赶到的关中剑派由落日神剑欧阳夕照率领的五十名精英高手会合到一处。
这两队不到两百人的队伍,分别从天山和关中出发,一路上费尽千辛万苦,挨尽了风霜苦雨,如今终于胜利会师,年纪轻一些的已经忍不住欢呼了起来。即使那些德高望重,喜怒不形于色的长辈脸上也露出了欣然之色。
“令狐老弟,当年五原郡一别,如今已有二十年啦!”欧阳夕照仍然是一副鹤发童颜的逍遥模样,一张脸笑口常开,而他口中的令狐老弟,已经满面皱纹,眼眶深陷,似乎比他老了十岁。
“欧阳大哥!”天山六长老之首,人称冷面邀虹剑的令狐遥看到风尘满面的欧阳夕照,竟然双目泪光闪烁。
他冲上前,一把将欧阳夕照揽住,颤声道:“五原郡共斗东突厥铁骑飞羽队之后,小弟我对欧阳大哥的风采日夜想念。但是天山关中路途遥远,本以为无缘再与你把酒言欢,没想到如今竟能够重聚,实在是平生之喜。”
看到平日冷面无情的大长老如此热情洋溢,所有天山派的弟子都愣住了。
“哈哈!”欧阳夕照仰天大笑:“中原上行走的天山弟子一提到冷面邀虹剑令狐长老,往往脸上冷汗直流,噤若寒蝉,我一直以为令狐老弟已经改了当年热情如火的毛病,如今一看,依然故我,依然故我啊!哈哈。”
“老哥哥休要笑我,这二十年来天山派派务繁重,屡出犯规之徒,小弟我日夜忧虑,以致于平日难得一笑。”令狐遥眼中一阵黯然,看了看身后的天山派杰出弟子。
以倚剑公子连锋为首的十名顾天涯亲传弟子低下头去,脸上露出难过的神色。
“令狐老弟,你仍然在介意那顾天涯违犯门规,与突厥人结交之事?”欧阳夕照笑着摇了摇头:“这一回你一定要听一听老哥的劝,有些事不要太过执着,便由他去吧!”
“唉!”令狐遥仰天长叹一声:“不由他去,又如何?如今顾师弟绝迹华山之巅,从此音讯全无,人们争相猜测他已经殉情而死。我这个做师兄的到底没有能助他脱离情孽魔障,实在无能。”
“情爱一事,又岂是人力可禁?令狐老弟,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们哥俩儿一样痴心剑法,心无旁骛的。”欧阳夕照朗声笑道:“来,今日咱们在王母镇共醉一番,将以前的恩恩怨怨一起忘却。”
令狐遥展颜一笑,道:“能见到欧阳大哥,小弟早已经愁怀尽解,今夜一定一醉方休。”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四大长老,连忙道:“欧阳大哥,让我来给你介绍一下。”
他来到一位白面细目,黑须黑发,目光晶莹如玉的黑袍老人面前,一揽他的衣袖道:“这位是我的三师弟,也是敝派第三长老孟天魂,人称冷月无痕。”
孟天魂微微一笑,向欧阳夕照恭恭敬敬地拱了拱手。
欧阳夕照脸上露出惊喜之色,他走上前一把抄住孟天魂的臂肘,热切地说:“天山长老天下闻名,但是人我却是第一次见。果然不凡,果然不凡。”
听到欧阳夕照如此夸赞自己的师弟,令狐遥与有荣焉,道:“欧阳老哥可看出什么?”
欧阳夕照抚须笑道:“看这位孟老弟目光柔和宛如和田宝玉,就知道他那天山清罡已经达到五重境界。听他的外号就猜到他天山镇派剑法──月华弧光剑,已经练到极致。”
令狐遥早知欧阳夕照眼光精到,听他如此说,自然抚掌喝彩。
而孟天魂见欧阳夕照一见面就把自己最得意的两套绝艺一语道破,心中既惊且佩,连忙躬身施礼,以示钦佩。
令狐遥连忙又把自己的四师弟阮汉霆拉上前来。这位天山派四长老须发黄白,一双眼睛亮如星辰,鼻直口阔,眉长直到耳垂。腰中佩着双剑,剑刃宽阔,显得着实沉重。在他抱拳的时候,即使宽广的长袖也掩饰不住他那健硕的肌肉。
“欧阳老哥,你看得出他的得意武功吗?”令狐遥微笑着问道。
“嗯,果然有些意思。看他的剑,看他的胳膊,我就猜出来了,他是夸父追日剑的好手。听人说天山夸父追日剑,四剑齐出,十丈之内,生死就在一发之间,乃是世上无双的奇剑。修练者须内外兼修,方可练成。阮兄双臂粗壮有力,而目光如电,必然已经深得其中三味。”欧阳夕照抚须悠然道。
“欧阳兄目光如炬,阮某深感佩服。”阮汉霆一阵惊讶,连忙施礼道。
令狐遥微笑不语,将五师弟碧斩博拉到欧阳夕照面前。
碧斩博须发全白,脸上没有一丝皱纹,但眼圈深陷,双目黯淡无神,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双手枯朽瘦长,稳如磐石。腰畔的佩剑既短且阔,毫不起眼。
“好好好!”欧阳夕照神色愈发欢畅:“碧兄高才,居然继顾天涯之后练成清罡剑气,真气所至,无往而不利。相信这柄佩剑正是为了催发剑上罡气的威力而特制的。听人说,天山三清剑,剑气冲九霄,这三清九霄剑终于有传人了。”
“佩服!”碧斩博躬身深施一礼,不再多话。
“哈哈,老哥眼力如昔,可喜可贺。”令狐遥已经将六师弟费天极拉到了欧阳夕照的跟前。
费天极一身白衣如雪,白眉黑发,三缕青髯,目光深邃幽蓝,令人一见肃然。
“老哥,看一看我这个费师弟有何独门武功?”令狐遥问道。
欧阳夕照围着费天极来来回回绕了两个圈子,猛的挠了挠头,道:“这位老弟似乎没什么特别,我真的看不出来。”
费天极伸手抚须,和令狐遥相视而笑,道:“这一回终于难住了目光如电的欧阳老哥。”
欧阳夕照猛的一拍手,笑道:“哈哈,差一点被老弟唬住了。听闻天山有一门快剑,往来三百六十剑,横空一路无飞雁,长夜云起落星河,原是天山快剑仙。费兄弟,天山月落星河剑,就是你的拿手绝活吧?”
费天极和令狐遥同时一惊,费天极忍不住道:“兄弟我长于快剑的确没错,但是欧阳老哥是怎的一眼就看得出来?”
“本来我根本看不出来。”欧阳夕照开怀大笑:“不过费兄你实在不该去捋胡子,更不该在捋胡子的时候,顺手拂开胡须上的七片草芥。这一连串的动作居然一气完成,说你不是练快剑的,我都不相信,哈哈哈哈。”
费天极习练月落星河剑已成痴迷,平日里无时无刻不在训练自己手腕上的动作,务求做到快如闪电。
他平时极其爱惜自己的三缕青髯,所以刚才揽须之时,顺手拂去了须上的几片草芥。因为习惯所致,他用上了快剑的手法,端的是动如闪电,平常就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