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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结-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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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歆慈似乎怔了一怔,方道:“可,你承嗣的那日,我已经让你把称呼改了……”
  “哈,哈,哈!”李赤帆现出几分狂意来,“是呀,你是让我改了。可改了又有什么用处?改了我依然是个婊子养的下三烂的货。你以为这背后的称呼我一概不知?我若是改了称呼,”他手指凌空戳戳点点,也不知都指着谁,“只怕你们这些人,都要觉得我失了本分吧,是不?”
  李歆慈似乎在摇头:“那是你的想法。我推你承嗣三爷爷的香火,是指望你帮我对付二叔的,自然想使你有权有威,若是还把你贬为家奴,你对我有什么用?”
  “我该对你感恩戴德披肝沥胆才是……对吧?”
  李赤帆含怒含恨的笑声中,李歆慈轻声道:“这倒未必……只是我以为我们多年来互为臂助,自问并没亏待过你。”
  “你这说的本是没错。”他似乎也是许多话不吐不快,一径说了下去,“然而你似乎忘了我母亲是河上女子,她若是有一点儿头脑,便该在怀上我时悄悄拿掉,岂知……哼,她竟决意生下我来。如此无智的举止,活该她拿性命来填了。当初说是难产,可后来太夫人的一个贴身婢女临死前告诉我,是她奉命送了药给鸨母,想要弄成一尸二命,怕李家骨血流落在娼家,惹人诟笑。结果她倒是一死百了,却让我被送进李家为奴,受这无穷无尽的羞辱。”
  李歆慈插言道:“这是祖训!李门不得纳娶河上娼家!当年三爷爷把你弄进府里来养,已是跪求了太爷爷一天一夜的结果。”
  “是呀,祖训!”李赤帆轻哼了声,“我们那曾祖父其实是河中姑娘生的野种,后来得势了,恐这出身让人耻笑,便定了这么一条狗屁不通的祖训出来……掩耳盗铃,以此为甚。其实你的出身,往上算几辈,嘿嘿,又和你那宝贝弟弟的情人有何分别?你便高高在上,一个号令便要让她远嫁异乡,又是一扬手,就要了她的性命。”
  猎天鹰听到此处,身躯情不自禁地蜷了一蜷,莺莺死去时的惨状,又一次浮现眼前。
  李歆慈似乎扬了扬头,冷冷道:“我本让老鸨看着她不许她寻死,她养好伤活下来,容颜既毁,便无人能认出她是谁,我可以把她接进府来服侍严弟……只是她却……”
  猎天鹰忽然觉得憋闷不堪,他知道这番话李歆慈是说给他听的,然而却更让他心寒意冷。带着满身伤痕,在李家当个不能见人的奴婢,就是她为莺莺安排的后半生?
  李赤帆却又笑了一声,笑得既尖且利:“你自有你的道理,就仿佛当初太夫人给我母亲下药时,也算有她的一堆道理吧。只可惜这只是你们的道理。我恨你们李家的道理,我恨李家!这些年来,你就是李家,李家就是你,让我如何不恨你?”
  猎天鹰重浊地吐着气,方才郁积于心头那股怒火,似乎叫李赤帆的这狂言给带着嘘了出来。这一刻,他竟不知哪个是敌,哪个是友。
  “可没了我,只怕下一刻,便没了你在李家的立足之地!”李歆慈剧烈地喘息着。
  李赤帆忽然变得极是冷静:“不会的。你一死,你那宝贝弟弟就再难掌握大局。老三一直愧疚着当年的事,多半会想扶了歆荣承继家主之位;而老七素来不服老三。这叔侄兄弟之间,必然会有连场的好戏可看,那时他们会竭力拉拢任何人,嘿嘿,谁知道最终那权柄会落到哪个头上?”
  李歆慈刻薄起来:“你这婊子养的,怎么也轮不到你!”
  李赤帆低笑着:“不错,是轮不到我。然而李家总有一阵乱,骨肉相残、家业凋零。我想到这些,便觉得格外快活。大小姐,你断然想不到你那宝贝弟弟将剑刺入你身上时,我是多么地——快活。”
  这“快活”二字,阴森之至。
  猎天鹰目瞪口呆,他曾与李赤帆有过同样的想法——让李歆慈挑起三家之争,虽然着眼点不同,然而情绪却如此相似。这相似让他感到一些恐惧,在李赤帆的声音里,他听到了李赤帆与自己相同的一些东西,阴森、扭曲……那是卑贱恶劣的生存挤压出来的印记。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李歆慈有气无力地重复着。
  “明白了,”李赤帆猛地一蹬那石头,“就死吧!”
  巨大的阴影完全遮去月光,当头罩下。
  猎天鹰这时刻不知怎地竟迸发出如此巨力,猛而跳了起来抓紧李歆慈的衣裳,将她压在自己身下。那石头狠狠地砸在他背上,他肌肤本已麻木,而这时的难受,却似脏腑瞬间被压得稀烂,几乎要脱口喷出。然而此刻,李歆慈掀眉扬臂,猎天鹰的眼角瞥到银质发卡再度脱手。
  等他稍稍缓过神来,便见李赤帆捂着喉头,面皮已是纯然青紫。
  猎天鹰喉头咯咯着,晃荡了片刻,便四肢僵直地砸入泉中。李歆慈双臂伸下来,在一连串气泡中,她的眼神焦虑忧郁,她抱紧他,扯出水来,向他叫道:“还撑得住不?”
  猎天鹰想张口,却已是一大团血喷了出来。
  李歆慈便不等他的回答,径自掀开猎天鹰的衣衫,发觉他里面裹着的那层乌丝,欣喜自语道:“有这个,或许会好些。”
  她又道:“我去他身上搜一下可有解药。”然而她翻检一通后极失望地回来。“竟没有。这酥肌散其实不是什么一时半刻便会死的剧毒,只要不正中喉头,只是让肌肉酸软无力而已,然而慢慢连喉头都麻木不能呼吸,那片刻便也憋死了……你现在觉得,麻木感到了哪里?”
  她一面问一面拿手指在他胸口按压着。
  猎天鹰勉强指了指胸骨,李歆慈着急道:“也只能给你运功逼毒了。”
  她抱了他起来,往地道里慢慢走去,道:“这里面寒气重,血脉运行得慢了,可以延缓毒性发作。”
  猎天鹰微微点头,他还想说有人已去谷外报讯,然而已是有心无力。
  李歆慈找了个水面之上略微干爽的平台,勉强爬上去之后,也是剧喘连连。她手指慢慢在猎天鹰身上摸索,然后微微发烫的掌心连拍猎天鹰身上要穴。
  一股温绵的真气涌入他经络,猎天鹰却痛得抽搐起来。似乎他体内被打散的真气骤然凝聚,狠狠地在经脉中冲撞着。他坐都坐不住,一声惨号,往前扑去。李歆慈一惊,叫道:“啊,你我的修炼路数全然不同,真气反斥得太厉害。”
  她一时慌了,抱着他连声道:“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猎天鹰望着她微微摇头,那阵剧痛虽去,呼气却更是艰难,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李歆慈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紧了他,如此深的洞穴本该吞噬掉所有的光,可她的双目却似猫眼般闪亮,竟显得如此清透而哀伤。
  看到她这一刻的神情,猎天鹰头一回感觉到李歆慈其实还很单纯。恍恍惚惚中,面前的双眸变成了莺莺那流盼生辉的美目,他向她探出手去:“妹子,咱们原谅她吧。她只是个孩子,被大人教了什么,就学了什么,她有罪,但那不全是她的……”
  忽然人中上的刺痛又将他拉回这小小洞穴中:“你听着,我念一句,你就跟着做!听到了吗?”李歆慈咬牙中有种什么都不管不顾的疯狂。“佛生则万千法相,化气为……”
  “你!”猎天鹰想惊叫,然而在她指头轻扣之下,他体内真气不自觉地照着李歆慈的念诵运转起来。虽然真气每行一寸都是一阵剧痛,然而每痛过之后,那紧攥着喉头的憋闷感就又轻了一分。
  这是南释的内功心法。猎天鹰猜测着,不,是肯定着:“她师门的规矩……”
  然而这些微杂念,却在李歆慈越来越响亮、越来越急切的念诵中被冲走了。
  运功已毕,猎天鹰再也无精力支撑,便昏昏睡了过去。
  第六章
  洞中不辨时辰,他醒来时,发觉自己陷在一个柔软而发烫的东西上面,好一会后,他才一惊坐直,自己竟是躺在李歆慈怀中。
  猎天鹰这一时竟不知所措,却见她依然沉睡,轻轻唤了一声:“李……”
  他骤然发觉,自己以前从来没有当面叫过她。勉强道了声:“李小姐。”
  她却并无反应,这时猎天鹰觉得有些不对劲了,手摸索着在她面孔上触了一触,触手处又热又干,他顿时明白方才的滚烫感是打哪儿来的了,李歆慈正发着高烧。果然,她猛地喘咳起来,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猎天鹰轻轻拍打着她的背,她却翻过来又抱紧了他,她的肌体烫得就似一团正旺的火。猎天鹰明白她是要抱着什么冰凉的东西,才能感觉舒服点,因此便也任由她抱着。他运气默察自己伤势,发觉毒素已化尽,而那一下撞击,竟连肋骨都没伤到一根。他不由咂舌于这乌冰蚕丝的妙用,想道:“看来这蚕丝决不是护甲那么简单,似乎能化解内力外功,还能助人排毒疗伤。”又灵机一动,寻思着,“不知给她裹上,会不会对病体有好处呢?”
  他想李歆慈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还勉强给自己疗毒,又呆在这寒气太盛的洞中,才会感了外邪,他自裹上蚕丝后明显发觉身体不畏寒凉,似乎这衣裳能调控体温。
  猎天鹰将李歆慈的手臂从身上解下来,自己脱了外衣,把蚕丝解下来。他边解边想:“这丝质如此坚韧,不知是如何做成贴身穿的衣服?”他凑到李歆慈身边时,忽然一怔,呆呆地想着,“恐怕是要贴身裹上才有用处……”
  片刻后自嘲一笑:“怎么救命的关头,倒拘泥起这个来了。”于是他将心一横,快手快脚地解了李歆慈胸腹之间的衣裳,把蚕丝裹了上去。果然裹了片刻之后,他摸摸李歆慈的额头,就觉不若方才那般火烫,不由微微放心。
  “严弟、严弟……”
  李歆慈骤然手臂一动,抱紧他的腰,喃喃低语。他惊问道:“你醒了?”
  然而猎天鹰马上会意,她只是在说着胡话。
  “不是,不是我害的她……是你!你……你和她好上的那一刻就该想到这结果了,我没办法……”
  猎天鹰听得心头一揪一揪的,不由阖上眼。这一阖上眼,眼前便似乎是莺莺那张被割破了、又泡胀了的脸。还有息猛、生死未卜的沈礁,以及一个又一个……他心中沉甸甸地沉着一团恨意,禁不住又腾起旺盛的杀机来。
  他的手沿着李歆慈的脊背摸索上去,轻轻地卡在她咽喉上。
  她的喉管在薄薄的皮肤下剧烈颤抖着,吐息灼热逼人,仿佛是一管架在旺火上的烟筒。
  说话的痛苦显而易见,可她依然在不停地呓语着。
  “严弟,严弟,你、你小时候那么那么喜欢我的……你生下来的时候,我是第一个抱你的人……我知道,都是那些无耻小人在你那挑唆……他们在我手上讨不到便宜,就在你这里下工夫……不不,我知道你恨我……可我没办法……这个家需要个什么样的主人,我就得把你往什么样子修理……哈,哈哈!”
  她骤地大笑几声,又被一通剧烈的呛咳打断了:“咳,我,我如今,咳,放心了……你成了那个样子……我一切都为了你,可最终却只是让你恨我……咳咳……你恨我,可我没想到你会要杀了我,这对你没好处,没好处的……我还是没教好你,你不够能忍,不够,不够……可你小时候那么喜欢我的,我回来的时候你一眼就叫出我了,一点儿犹豫都没有呢!”
  猎天鹰几番收紧又松开的手指,在她的徘徊低语中颓然落下。他费了老大劲将缠在自己身上的四肢解开,走得远了,贴着墙壁坐下。这时才觉出自己的心跳得如此急切,背心里隐隐沁出汗来。
  李歆慈不知说了多久,才终于安静地沉沉睡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猛地听到她尖叫一声,这一声在洞中回荡着,含着无穷无尽的恐惧,让猎天鹰惊跳了起来。他冲过去,照着她的方向胡乱抓了一把,揪到她的手,喝问道:“怎么了?”
  李韵慈紧紧地攥住他:“你还在?”
  猎天鹰心头有些微的怔忡与悲喜不辨,道:“我没走……我以为你被虫兽咬了。”
  “我,我烧糊涂了。”李歆慈这时似乎才终于清醒过来。
  两人在黑暗中默默相对,彼此不均匀的呼吸拂在对方面上,而握紧的手也没有松开。这气氛如此暧昧,猎天鹰勉强着想找点事情来说,便道:“你烧退了……那乌冰蚕丝果然是异宝,我,我还给你了。”
  “啊!”李歆慈这才发觉自己贴身穿的是什么,这一声惊叫中有无限羞意,似乎要恼,又恼不得。她这时才醒悟般要将手自猎天鹰手中抽出来,虚软的足下却是一个趔趄。
  猎天鹰去拉她,却是全然没有意识地顺势将她搂紧在怀里。
  一番翻滚厮磨后,猎天鹰手指哆嗦着捏在乌冰蚕丝的结子上面,只消轻轻一扯,那香软无限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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